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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三天後,宗雪竹如約來到了鎮上。沒去警察局之前,他在裕民糧行停留了一會兒,和花柳先生不期而遇。這時,鎮上將要設立禁菸機構的傳聞尚在街談巷議中忽隱忽現,而一家妓院將在包工院張燈結綵的訊息卻已經確鑿無疑了。這個訊息說,一個名叫寶裕德的包工因病暴斃之後,他的一妻一妾為了爭奪遺產差點打起來,妾室寶文氏因無子嗣相助落敗後,索性利用寓所重操舊業,甚至連她當*時的名字——水芙蓉,也恢復如初了。這個訊息還說,一些包工認為水芙蓉在包工院重操舊業勢必會把包工院變成花街柳巷,因而對水芙蓉頗有微詞;而另外一些包工卻認為水芙蓉在包工院重操舊業儘管會讓包工院失去往日的體面,但考慮到所謂的體面比起不必涉足翠雲樓便可望尋花問柳的便利,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於是就對即將張燈結綵的妓院持以默許和期待的態度。

花柳先生聽到這個訊息時,他剛從招商客棧搬倒斜街,就住在宗四原先租居的房子裡。不過,宗四當初付給陳泰和的是租金,他付給陳泰和的卻是一筆轉移產權的積蓄。他買了傢俱和生活用品,請吳翠花縫製了被子和褥子。他拎著一條口袋去裕民糧行買糧之前,所有的暗娼都為他定居雍陽的舉動感到歡欣鼓舞,但他卻在為來自包工院的訊息感到歡欣鼓舞,因為一切都表明雍陽確實需要一個花柳先生。他把口袋交給糧行的夥計,夥計把二十斤玉米麵倒入口袋,然後用細麻繩把土布口袋攔腰繫住,又把二十斤白麵倒入口袋。當夥計十分嫻熟地做完這樁生意,他已經走到後院,出現在宗雪竹面前。

他從不認為宗雪竹是一個平易近人卻又難以接近的人,他之所以現在才和宗雪竹近在咫尺,完全在於宗雪竹深居簡出的生活和神出鬼沒的行蹤,絕非自己畏懼鴻儒巨紳的緣故。當他知道宗雪竹來到裕民糧行的目的是打算和宗四一起去警察局會見孟知事,他對鎮上將要設立禁菸機構的傳聞始信不疑,同時對宗四並不總是口若懸河的秉性也始信不疑。因為對諸如此類尚未踐行的政務,宗四雖然已經瞭如指掌,卻總能做到守口如瓶。

正像他所有怪異的言行一樣,他和宗雪竹非親非故,卻一上來就把宗雪竹稱為“先生”,稱自己為“學生”。透過宗四,宗雪竹對他怪異的言行已有耳聞,因而不驚不怪,剛聊了幾句就把話題引向了他的來歷和身世。

他是一個遺腹子,在黃河附近的一個小村子出生時,喜歡打獵的父親因在一片沼澤地的中央地帶陷入泥潭,剛剛死去不久。他原本是一個可憐的遺腹子,而母親生下他不久又十分痛苦地死於產後風這一事實,又險些使他的性命朝不保夕。一個好心的鄰居把他送到一個剛剛坐過月子的女人那裡時,那個女人尚未從女兒夭折的痛苦中擺脫出來。女人的丈夫用一副草藥追回了女人的奶水,女人用追回的奶水救活了他的性命,女人的丈夫和那個女人就成了他的養父和養母。養父養母不但養活了他,他剛剛懂事,還不顧親戚們的反對,設立家塾予以教育。養父養母視若己出的庇護曾使他無憂無慮,養父養母相繼去世而他們的親戚把他視為外人的隱患終於也暴露無遺時,他才終於察覺到自己孤獨無助的困境,始知人心險惡。所有值錢的家產被養父的親戚們以種種藉口霸佔後,面對空蕩蕩的院子,他雖無性命之憂,日子卻已經難以為繼。於是,他離開了故土,隻身一人遊蕩於黃河北岸,靠醫治花柳病維持生計。發現雍陽鎮是個可以安居樂業的地方,就停住腳步,不再漂泊。

宗雪竹對他的身世流露著同情時,還對他家塾啟蒙的經歷暗暗吃驚。興辦學堂前,黃河北岸的辦學場所除了書院便是私塾。私塾有三種形式,一是村塾,一般為人口眾多的村子所設,使村裡的孩子有一個公共的讀書場所;二是館塾,一般為宿儒所設,學生前往宿儒的家裡就讀;三是家塾,均系官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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