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為了自己。這話已經有年頭沒提了。上個世紀80年代上半葉,在思想大解放時,各種思潮曾輪番登場。我記得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薩特的存在主義,他的價值觀就是這個。這場大討論後來好像結束於弗洛伊德,尼采也在這期間攪和過一陣子。當你把這種價值觀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似乎在鏡子裡面看到了自己,只是我挺忌諱用“自私”這個詞彙的,姑且用不高尚來代替吧。我發覺自己好像越活越抽抽,那些曾經熱衷過又被像垃圾一樣拋棄的東西,怎麼如今又被撿拾了回來?雷鋒叔叔被我們忘卻了,卻讓個洋人來印證我們的價值觀,這是數典忘祖,還是我們比過去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有時,我覺得自己很像個在垃圾堆裡撿拾煤核的窮孩子,在你們所認為不恥於著眼的毫無價值可言的廢棄物中,我總在試圖找尋出一些仍能夠發熱、發光的可利用物。我還曾做過這樣的假設,如果處於戰爭年代,我倆都從事地下黨的工作,又同時被捕入獄。在敵人的酷刑之下,我大概是要做甫志高、王連舉之流的叛徒,而你肯定是趙一曼、劉胡蘭之類的英雄,因為我今天能“背叛人生”,明天保不齊就背叛了革命。
面對死亡的誘惑
雖然,在病殘之初,我曾產生過“背叛人生”的念頭,但我不認為那是一種懦弱。在我看來,它應該是一位正常人所具有的本能反應,沒有這種反應倒是不正常了。而立之年,事業和婚姻兩大支柱同時坍塌,您還堅強得一定要把人生進行到底,除非你是鋼鐵煉成的,要麼就是個麻木透頂之人。在我進行尋訪的眾多半路殘疾者中,還真是極少有未曾想到過死的人,只是這種意識有強弱之分。
所以,用殘疾作家史鐵生的話說:“癌症病人所要解決的是面對死亡的懼怕;殘疾人所要解決的是面對死亡的誘惑。”你還記得“五一”長假前你來我這裡玩兒時,有位年輕坐輪椅的截癱殘疾人到我病房來串門吧?他是大學畢業剛剛參加工作就意外致殘的。致殘之初,家裡人一直都在隱瞞他的病情,可當他第一次從病床坐到輪椅上,興奮地與那些致殘多年的老病號進行交談時,突然得知自己的病已是不治之症,回去就跟家人不幹了。當天夜裡,他用備好的一塊玻璃碴將大腿的靜脈割斷實施了自殺。多虧護士半夜查房,及時發現了地上流溢的鮮血,才把他搶救過來。可你知道他現在是一種什麼心態?有一天,我問他:“去年股市可不怎麼樣,你沒虧吧?”他極其平和地答道:“賠了八萬。”我聽了被驚得目瞪口呆,怎麼也不相信,這八萬塊從他嘴裡說出就如同八塊錢那般輕鬆。他接著又告訴我:“前年我還賺了呢。對於一個職業炒股人來講,這進進出出都是很平常的事。”他說話時的口氣充滿了自信。我知道他還是個圍棋高手,據說有業餘五段,經常在網上找日本人下棋。殘後的第三年,找了個對他挺鍾情的農村姑娘,小日子過得滿紅火的。從這位殘友的身上,你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他當初會有一念之差的自殺行為。而現在的我,也同樣能夠以異常平靜的心態來與你對話,討論有關生命問題的本身,就很鮮明地說明了生命具有著持久的頑強和一時脆弱的雙重性(那個用八人實施了自殺計劃的殘疾人不屬於一時脆弱的衝動)。傑克·倫敦在他的小說《熱愛生命》中所描寫的那個與飢餓和病狼相對峙相抗衡的主人公,對生命的頑強追求和堅韌不拔的努力,就是因為生的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