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叔自己拿起一塊，咬下瓜尖最紅的部分，汁水滴落在前襟的雲紋盤扣上。
他也不理，繼續雲淡風輕的教著葉平安。
“就像談判桌上，讓步要留在最後一道茶。”
葉平安盯著手中殷紅的瓜瓤，忽然想起年前在商務部看的談判記錄。
德國採購團壓價時，處長特意安排他們在南園酒家吃到第三道茶點才鬆口。
當時以為只是巧合，此刻方知是綿裡藏針的機鋒。
葉平安的指尖觸到冰鎮西瓜的瞬間，紅木紋路里的珠江突然泛起粼粼波光。
青瓷杯底殘留的茶漬正在蒸發，升起的水霧裡好像浮動著當年越秀賓館的樓層平面圖。
爺叔用茶針挑起一粒西瓜籽，點在茶海貔貅紋的眼眶裡，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著。
“匈牙利人把青花瓷鼓凳擺在水晶燈下，卻不知明代官窯器要配七分暗光。”
籽粒在紅木紋路間微微顫動，他唇邊的笑意慢慢浮起。
“他們農機配件壓在波斯毯上，倒把財氣都壓沉了。”
窗外，從遠處的黃浦江畔，依稀傳來輪渡的汽笛聲，讓葉平安突然想起商務部檔案裡那張泛黃的83年秋交會資料表。
當時他盯著匈牙利展團23％的成交額跌幅百思不解，怎麼都參不透此中緣由。
此刻，那些數字突然在西瓜紋路里活了過來——農機配件金屬光澤與絲綢啞光產生的視覺對沖，水晶燈過曝效果對青花瓷包漿的破壞...
“所以溫州人用蘇繡做門簾，既擋煞又聚光？”
他感覺太陽穴突突跳動，茅塞頓開，檔案室裡那些怪異的展位平面圖在腦海中自動重組。
紐扣區的八卦陣暗合採光角度，五金區的迴廊設計利用聲波反射，連茶歇區的青瓷蓋碗都是測量人流量的工具。
爺叔的茶針突然在貔貅紋上劃出一道弧線，眸中滿是對他的欣賞。
“八四年春交會，他們給每個紐扣展櫃配了檀香爐。”
燻黑的針尖挑起一線水光，帶著幾分玩味。
“因為客商聞著心安，砍價時手就軟了三分。
這就是中國人的智慧！”
葉平安的瞳孔猛地收縮，在穿越到這裡之前，他在陸家嘴金融論壇看到的新品展示廳。
某國產手機品牌在體驗區燃著崖柏香，當時還以為是附庸風雅。
此刻那些螺旋上升的青煙突然化作資料曲線——平均駐留時長提升26％，配件購買率上漲18％...
葉平安滿眼崇拜的看著坐在對面一派悠閒淡定的爺叔，這番探討給他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讓他這個向來自詡知識面廣的穿越者都為之折服，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老太太又笑眯眯的端來一碟桂花糖藕，瓷碟與案几相碰的輕響驚散了光影。
葉平安看著藕孔裡溢位的金桂蜜汁，突然意識到了，他不禁驚呼一聲。
“爺叔，難道當年紐扣漲價17％，其實是為了這個？”
他在空中比劃出螺旋，連聲道：
“價格錨點墊高後，再推出搭配生肖的五金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