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凝氣。曹公指了指身旁的一個大箱子,問我猜裡面是什麼。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射覆這種事我從來就不很擅長。
曹公似乎自嘲似的笑了笑,說:“這是在袁紹大營裡繳獲的,裡面裝的都是咱們自己人前一陣寫給本初(袁紹,表字本初)的密信。本初可真是我的好朋友,敗就敗了,還特意給我留下這麼一份大禮。”
從他的口氣裡,我聽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那箱子上,這口木箱子大約長三尺、寬二尺、高三尺,裡面裝滿了各種信函,有竹簡、有絹帛,還有麻紙與印信。這大概是在官渡對峙最艱苦的那段時間裡,我方陣營的人給袁紹的降書吧。但這個數量……還真是有點多啊。
我意識到這件事很嚴重。曹公不喜歡別人背叛他,從這箱中密信的數量,少不得有幾百人要人頭落地;可是從另外一方面想,曹軍剛剛大勝,新人未服,新土未安,如果一下子要處置這麼多人,怕是會引發一連串震盪,這肯定也是曹公所不願意看到的。
這大概就是袁紹在崩潰前,故意留給曹公的難題吧?
“若你是我,會怎麼處置?”曹公眯起眼睛,好奇地問道。我恭敬地回答:“當眾燒燬,以安軍心。”曹公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他的意見和我想的一樣。
“這些東西我明天會拿出去公開燒掉。面對袁紹,連我都曾考慮過撤回許都,別人存有異心,也是正常的。”曹公整個身體從榻上坐了起來,慢悠悠地披上一件大裘,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他把身子朝箱子傾去,從裡面抓出一封信。
這一封信是木牘質地,不大,也就二指見寬,上面密密麻麻塗著一些墨字。曹公把它捏在手裡,肥厚的手指在木牘表面反覆摩挲。
“別的我可以裝作不知道,可這一封卻不同。這一封信承諾本初,會有一次針對我的刺殺,而且這件事已經發生了。”
我心中一驚,行刺曹公,這可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曹公看了一眼我,彷彿為了讓我寬心而笑了笑:“刺殺當然失敗了,可隱患依然存在。別人只為了求富貴,猶可寬恕,但這封信卻是為了要我的性命——更可怕的是,這枚木牘還沒留下任何名字,這就更危險了。”
我能理解曹公此時的心情,讓一個心存殺機的人留在身邊,就像讓一頭餓虎在榻旁安睡。
“伯達,我希望你能夠查出來,這封密信出自誰手。”曹公把木牘扔給我。我趕緊接住,覺得這單薄的木牘重逾千斤。
“為什麼會選中我呢?”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曹公大笑:“你是我的妹夫嘛。”
我確實娶了曹氏一族的女人,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實理由。我在之前一直負責屯田事務,每天就是和農夫與算籌打交道;官渡之戰時,我被派來運送軍器與糧草到軍中,總算沒出大疏漏。大概曹公是覺得我一直遠離主陣,比較可以信賴吧。
“你們這些做計吏出身的,整天都在算數,腦子清楚,做這種事情最適合不過。”曹公從腰間解下一枚符印遞給我。這是塊黃燦燦的銅製方印,上面還有一個虎頭紐,被一根藍絛牢牢地繫住。
“這是司空府的符令,拿著它,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詢問任何人。”然後曹公又叮囑了一句,“不過這件事要低調來做,不要搞得滿營皆知。”
“明白了。”
“這次事成,我給你封侯。”曹公說,這次他神色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我拿著木牘和符令從大帳裡走出來,許褚仍舊守在門口。他看到我出來,朝帳篷裡望了望,很快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只要我脫離了威脅曹公的範圍,他大概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許校尉。我想與你談談。”
“談什麼?”許褚的表情顯得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