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一個詫異的男聲響起,“這大晚上的,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我來做兩個菜,你把鑰匙給我吧,做完菜我幫你鎖門。”……做菜?隨著孟瑄的話,她睜開眼睛,發現他們身處一間燈火通明的大廚房裡,幾個廚子並廚娘都含笑看著她和孟瑄。這跟她想象中的場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幾句話打發走了他們,孟瑄將她放回地上,四下一望,找了把椅子給她坐,然後他就開始洗手做湯羹了,口中也開始普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己的手最懂自己的脾胃一類的道理,說他家裡的三個妹妹雖然女紅和才藝上都欠缺一些,不過個個都是做菜的好手,他每次回京都只吃她們做的菜,每次都比上一次進益些。
何當歸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聽著。素日裡看不出,他還是個會做菜煮飯的男人,手底下麻溜極了。聖人不是說過,君子遠庖廚。他拿刀使杖的手還能拿鍋把鏟子,乍看起來倒蠻新鮮的。
等到她面前架起一個小木桌,桌上漸次擺上來銀針炒翅、清湯雪耳、清蒸玉蘭片、什錦豆腐、素筍尖、酸蕎頭、栗子白粥,她才覺得自己的腹中早就餓得厲害了。直到她將桌上幾樣菜吃了一圈,一大湯盅香醋酸溜肚絲湯上桌的時候,她才恍然想起,這個湯,孟瑄那回在蘇眉院帶她偷聽其錄園裡的三人談話時,也曾做給她喝過一回。
“來嚐嚐這碗酸溜肚絲湯,鮮香開胃,清爽不油膩,適合脾胃虛弱的人喝,我每年過節回家都做給我祖母喝。”他笑嘻嘻地盛一碗推過來。
這句話,蘇眉院的孟瑄也曾說過的!連說的話都一樣。她埋頭喝了一口,滋味也同上次那湯一樣可口,上次他見她上胃火,就沒往湯裡擱鹽,這回湯裡有鹽,味道更鮮美了。她一碗一碗地喝盡,他一碗一碗給給她盛過來,精美四季豆紋飾的細瓷碗,拳頭大的碗口,她一氣就連續讓續了五碗。
再要第六碗的時候,他蹙眉笑道:“打住!不能再喝了,姑娘就是個大肚的彌勒佛,連著五碗也夠了,下剩的就留著給我明早下飯罷。來,就著你的稀飯嚐嚐我炒的菜,這個玉蘭片和筍尖都是新鮮材料,我今日晌午時看見他們才卸車搬進來的,當時就有一些技癢了,可自己做給自己吃終究沒什麼趣兒,不若做給姑娘這樣的細緻人物品嚐,還能給我提點意見。”說著,拿調羹把清湯裡的雪耳和瘦肉舀出來,澆在她面前的那一碗栗子粥上,笑道,“瞧,這麼吃法兒,就變成泡飯了,嚐嚐還要不要點上兩滴醋和蔥花。”
何當歸的舌尖還回味著那一道肚絲湯的味道,反覆確認那就是孟瑄的招牌手藝,再抬頭看那個帶圍裙、扎額帶、袖子高高捲起、面膛被火光映紅的男子,終於確信了一個事實:他真的就是孟瑄本人。一個對她而言非常新奇、新鮮、以至於有點兒陌生的孟瑄,除了他的外在表象和他的某些言談行止,他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新認識的名為“孟瑄”的男人。
這樣感覺和結論或許有些自相矛盾,但她就是無可避免地這樣想著,他是孟瑄,一個她從來不認識、也本不該認識的男人。她可能,嫁錯了人了。
為什麼會這麼想?這世上不就只有一個孟瑄嗎?她打算嫁的人,不也是孟瑄、孟沈適嗎?不管他來自三年前還是三年後,他都是同一個人,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在她的心間彌散開來,讓她突然不能呼吸。
“要香菜,還是要蔥花兒?”大廚孟瑄遞上來一個雌雄雙碟,每碟盛放一種調味菜。見她蹙著娥眉不答話,他就把碟子放在她的手邊,叫她細嚼慢嚥地慢慢吃,然後就轉身去水缸裡舀水刷鍋去了。
“嘩啦嘩啦譁!”
勤勞愉快的孟瑄公子將灶臺和廚具清洗一新,又用皂角和溫水仔細滌過手,擦乾水漬,放下袖子回身時,卻看見何當歸一邊吃著泡飯,一邊無聲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