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大爺立刻用一個賭徒的急切口氣問:“你真是看準了是二十七?”
老人不回答,只用一種“大行家”的姿態點了點頭,——行家的回答通常都只有一次。
大行家的這一次回答,通常都是絕對正確的。
鐵大爺仰面向天,深深吸氣,天上有月,月如燈,鐵大爺又長長吐出一口氣。
老人那隻白嫩的手,已經搭上一個精壯少年的肩,往轎子邊走過去了,看起來就彷彿一位有貴寵的嬌慵美人搭著她心愛侍兒的肩走出溫泉浴池一樣。
鐵大爺的精力卻彷彿鐵箭在弦。突然開聲大喝。
“來,來人。”
“有!”
五十騎中,有十三騎的馬上人穩坐雕鞍,面如板、頸如棍、肩如秤、背如龜殼、腰如老樹,連動都沒有動一動。
另外三十七騎士,甫上馬,又下馬,下馬時腰如春柳,曲如蛇盤。年紀都在二十左右,年輕明亮的雙眼裡,都帶著種蛇信般的靈活毒狠和一種說不出的堅冷忍耐。
“二十七,”鐵大爺說:“只要二十七。”
他的聲音低沉而嚴厲:“有病的人,先退,有情愁糾纏的人,也退。”
沒有人退。
鐵大爺大怒,怒喝:“難道你們都想死在這裡?”
沒有人開口,不開口就是預設。每張臉雖然都非常漂亮,可是每一張漂亮的臉上都帶著種“隨時都願意去死”的表情。
鐵大爺盯著他們,終於輕輕的嘆了口氣;“那麼你們不如現在就去死吧!”
三十七個人,三十七把刀。
每個人腰邊都有刀,“嗆”的一聲,三十一把刀齊出鞘。
還有六個人的手雖然已經握上刀柄,只不過是握住而已。
他們的刀仍在鞘。
然後,就在這一剎那間,這六個人就已經是六個死人了。
——每個人的咽喉上忽然間都已多了一道鮮血的切口。
就像是一個人在用剃刀刮鬚角時,一不小心留下的那種紅絲般的切口。
可是紅絲一現,鮮血就好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
他們幾人倒下時,他們的血剛好噴上去,他們的血灑落時,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這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
他們的熱血竟落入冷泥中,連那種本來就可以冷煞人的秋風秋雨落入其中之後都可以被冷死的冷泥中。
六道細如芒絲般的毫光,六條血絲切口,血如突噴,光如電殛。
穿白絲兔綠繡袍的老人剛好坐進他的轎子,轎簾剛剛垂下,三十七死士中剛剛有三十一人手握刀將拔,剛剛有六人手雖握刀,卻沒有拔刀的樣子。
就在這一剎那間,轎子裡忽然有一蓬牛芒般的閃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了出來。
忽然間,一下子,就飛了出來。
忽然間,一下子,就有六個比較沒種的人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噴上半天。
——不管這個人是好人也好,是壞人也好,是有種也好,是沒種也好,只要是人,血就是一樣的血,噴出來的時候,都一樣可以噴得半天高。
這是人類的幸運?還是不幸?
聖賢與世俗,英雄與懦夫,在某種情況下遇到了同樣一件事,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如果他們同樣被別人砍了一刀,他們的血都同樣會噴出來,賢愚勇懦都一樣。
因為他們都是人,“人”就是這樣子的,人世間有很多事都不十分公平。
六個人倒下,還有三十一個人站著,沒種的人倒下,有種的人不倒。
“有種”的意思,就是夠義氣、有膽量、不怕死,面臨生死關頭時,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更不會在應該拔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