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遇卻沒吃什麼,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菸看著我微笑。一縷輕煙從他的唇間嫋嫋升起,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身上頭頂,光影斑駁間有種真實的溫暖。
這頓飯消耗了很長時間,等我們走出餐館,太陽已經落到海平線以下,天色逐漸暗下來。
沿著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邊,我們遇到一個吉普賽女人,她正用一副破舊的紙牌給人占卜。
早在1824年,葉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這座城市之前,奧德薩其實是一個吉普賽人的聚集地,在俄羅斯地區,他們被稱作“茨岡人”。城裡如今還有很多這樣的吉普賽人,居無定所,以算命、販賣旅遊紀念品為生。
我好奇心發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孫嘉遇對此類封建迷信的勾當一向鄙視,哼一聲說:“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樣,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飯吃,有什麼真本事?”
那女人聞聲驀然抬起頭,街邊的路燈照著她滿臉的皺紋,象只風乾的核桃,只有一雙眼睛,碧綠深邃得接近妖異,不像人類,倒像是貓兒的眼睛。
我嚇得倒退一步,下意識地躲到孫嘉遇身後。
她卻緊緊盯著我,乾癟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嘶啞的聲音:“你,身體在一處,心卻在另一處。在神的驅逐下,永不停息地流浪。”
語氣中充滿蕭索不詳之意,令人遍體生涼。我揪住孫嘉遇的外套,怯怯地問:“她說的什麼意思?
孫嘉遇反而笑了,索性上前一步,問她:“那我呢?”
那吉普賽女人上下端詳他,咧開沒有牙的嘴微笑,湊近他輕輕說了兩句話。我離得遠,那女人的俄語發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幾個單詞,並沒有聽太明白。
孫嘉遇唇邊的笑紋愈深,從褲兜裡摸出一張鈔票放在她手裡,拉著我轉身離開。
我緊張地追問:“她跟你說什麼?”
“甭理她!江湖騙子嘿,居然給我念詩,以前聽過這種新鮮事兒嗎? ”
“詩?什麼詩?”
“讓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麼‘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聽聽,多有詩意多浪漫!”他低下頭笑,輕輕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對啊趙玫,這話明明是對你說的……”
我卻笑不出來,那女人的聲音彷彿一直追在身後,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愚人節,愚人節……”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這兩段話從腦子裡趕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直到週日妮娜進城,瓦列裡婭也帶著伊萬來看爸爸,屋內一時人滿為患。糾纏幾天的不安,才在這種人間煙火裡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參加教堂的主日彌撒,我擔心她行動不便,便自告奮勇陪她過去。
來烏克蘭之後,我還是第一次進教堂,相當好奇。教堂正中華麗的祭壇,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抬頭仰望上方的耶穌受難圖,心頭竟湧起異樣的感覺。
彷彿腦海中所有的起伏波瀾都已遠去,只餘寧靜和安詳,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灣。漸漸胸口痠痛,有流淚的衝動。
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點不知所措,低聲講給妮娜聽,她微笑,卻沒有說話,伸手摟一摟我的肩膀。
等彌撒結束,孫嘉遇開車來接我們。出了教堂門,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車。
車的主人正仰著頭,專注凝望教堂頂部的鐘樓,神情恍惚象飄在千里之外。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輪廓清俊,映著斜陽側面看過去極美。
我遠遠地欣賞地看著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妮娜回過頭叫我:“玫……”
我臉一熱,追過去扶她下臺階。
坐定以後我問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