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麼人,原先是個戰俘,後來是個禁臠,再後來,再後來與他便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就只是沈宴初的表妹,要跟著大表哥回家。
她低垂著頭,心裡陣陣泛酸,到底再不敢稱自己“小七”,喃喃回道,“奴是公子的戰俘。”
那人鳳眸掃來,淡淡問了一聲,“如何侍奉?”
陸九卿也沒有教過她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想,她在許瞻面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魚湯了,他曾說喜歡喝她燉的魚湯,也說小魚乾極好。因而,他既問她如何侍奉,她便答道,“奴給公子舉炊。”
但那人笑了一聲,卻說,“營中不缺庖人。”
她又說,“奴去浣衣,灑掃,劈柴。”
“營中不缺。”
那人平靜地說話,語氣疏離涼薄。
是了,薊城大營什麼都有,強兵悍將眾多,糧草輜重富足,能在帳前效力的更不必說,簡直多如牛毛。
大營什麼都不缺,更不缺她這一個病病歪歪的人。
他生冷難以接近。
小七一雙手在袍袖中緊緊攥著,再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卻聽那人問道,“有事求我?”
她要來幹什麼,他心裡明明白白。
但陸九卿不要她提大表哥,她便不提,她的聲音低低的,“奴無事求公子。”
那人笑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也不再理會她,自顧自翻閱起了手邊的竹簡。
是夜北風呼嘯,雪糝子撲稜撲稜地打在帳上,帳內燭火東倒西歪,搖曳不止。
小七眼裡溼溼的,她覺得是不該來大營自取其辱的,便是長陵城牆裡那處昏暗潮溼的牢房都比這暖和的中軍大帳自在。
她心裡哀嘆,小七,多餘啊。
你真是個多餘的人吶!
往外走要引人追殺,回來了也並不受待見。
這山高水長,天地壯闊,卻沒有你的一寸立足之地。
踟躕了好一會兒,終是打算退下了,強撐著起了身,微微一晃站穩了,默然轉身往外走去。
聽見主座上的人問,“去哪兒?”
她也不知道去哪兒,她只是暫且離開大帳,並沒有地方可去。
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姚小七連條退路都沒有。
真想去江南呀。
她若騎馬慢慢地走,待行至江南,大抵已陌上花開了。
她要好好看看江南的春色是不是果真那樣好。
她是溫馴的,低眉順眼的,“不敢擾公子,奴去帳外等公子吩咐。”
那人頓了片刻,命道,“過來。”
小七穩住腿腳,依言行至案前跪了下來,“公子吩咐。”
他手中的狼毫筆點了一下案邊,又命,“往前。”
小七提著袍子跪行幾步,在他右手旁跪穩了。
“冷麼?”
他問。
他的聲音緩了幾分,不再似方才清冷。
豈會不冷啊。
十一月中旬的風雪侵肌入骨,凜冽的寒意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早就是個十分畏冷的人了。
那一夜她能對謝玉說,“謝玉,我冷。”
如今卻不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
公子不喜歡看女人哭,亦不喜歡女人矯揉造作。她也總覺得在公子面前是一個沒有體面的人,因而總想著給自己掙一點可憐的體面。
她微笑回道,“奴不冷。”
狼毫筆頂挑起了她的下巴,那人不緊不慢地問,“想救沈晏初?”
你瞧,依舊是他主動提起了沈宴初來。
小七垂眉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