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一垂,便與外頭隔成兩個世界。
那人問她,“可想過去四方館報信?”
小七有過這樣的念頭,但這念頭不過只有一瞬,便再沒有了。
她恍然搖頭。
那人又命,“抬頭。”
小七抬起頭來,鼻尖泛酸。
她被許瞻審過多次,從未有一次如此感到委屈。可見是人不該生妄念,不該有期待,沒有便不會抱屈,有了才會失望。
一時悵然若失,剋制著自己的委屈,平聲道,“奴沒有想過。”
那人又問,“是不是我的人,你竟看不出來?”
他問的該是去蘭臺接她的假宮人罷?
她當時不曾看出。
一心只想著帶小魚乾進宮見他。
“奴愚鈍,願受公子責罰。”
那人凝眉,“你會殺人,我是知道的。為何束手就擒?”
小七心裡難過,怔然垂下眸去。
那人又命,“抬頭。”
她奉命抬頭,低聲道,“奴身上沒有可用的利器。”
何況這孱弱的身子,怎去殺人。
的確是無用。
那人將信將疑,好一會兒沒有再開口。
他到底是不曾信她的。
每一句的審問,每一回的靜默,都是對她的不信。
小七不忍再彼此為難,失神片刻,便道,“公子可知道有一味藥?奴知道有一味藥,喝下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她微笑著娓娓道來,好似在與故人閒話家常,“奴從前在外祖母家,見有人喝過這樣的藥。那女子好像是個媵妾,因為偷聽了舅母說話,便被毒啞了。”
“若啞了,便不會亂說話了。”
她繼續笑道,“鴆酒也好。”
她心裡想,年前便是該飲下鴆酒的,飲下也好,飲下便不會有後來這許多是非。
忽聽那人問,“你想幹什麼?”
她低頭淺笑,“奴不願再給公子添亂。”
那人默然,“小七,我不曾疑你。”
“是,公子不疑奴,是待奴好。”
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好是應該的。不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不好便是應該的。
她溫婉笑起,她也就是這樣的東西罷了。
留在蘭臺終究是沒有什麼意思了,她不會賺夠刀幣,也受不住一次次的猜忌。
她低眉順眼地跪在他的腳下。
王青蓋車走得多穩吶,她的身形竟沒有一絲晃動。大概得有辰時了罷,大道兩旁有了車馬人聲,這令人喘不過氣的王青蓋車之外是人間的煙火。
小七嚮往人間的煙火,她貪戀在庖廚舉炊的每一刻。
在庖廚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是鮮活的,她的雙手並不細膩,但她的雙手能做出地道好吃的魏國風味。
她已經許久不曾燉過黃河的赤尾鯉魚了。
也已經許久不曾飲過大梁的水了。
她念起自己這孤苦飄零的小半生,真不如就叫那一箭射穿她的額頭。
那人問道,“方才你拿的什麼?”
方才她手裡的是小魚乾,後來不知被甩到哪裡去了。但若還在,她希望能塞進公子許牧的手裡,請他在黃泉路上吃個飽。
小七搖頭淺笑,“奴什麼都沒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