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中言,“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
蕭艾呀,是這世間最低賤的野草。
她這十六年,當真是猶如蕭艾,生於山野,命如草芥。
“你過來。”
小七抬眉,見沈母淚眼婆娑,正朝她伸著手。
那雙保養得極好的手也瘦得脫了相,甚至澱了不少暗沉的斑。這急景流年呀,桑榆暮景,至少三年前小七還不曾在她手上見過。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一雙十分乾淨的手。
小七侍疾多年,軍中三年,做慣了粗活,她的一雙手是粗糙的。
旁人都覺得她不乾淨,她自己便也覺得自己是不乾淨的,起身時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去接。
沈母嘆了一聲,“不怪你不與我親近,你母親的錯,我不該怪在你身上。”
小七沒有問母親到底有什麼錯,沈母從前與她沒什麼話,她從前也沒什麼可說的,既要走了,便更沒什麼可說的。
她忍著脊背撕裂的傷口又肅拜了一回,“小七這便走了,外祖母多保重。”
她垂頭退了幾步,轉身朝房門走去,然而背後那垂暮之人哽咽了起來,“你與你母親一樣,都是不辭而別。”
小七步子一頓,眸中登時泛起淚意。
她從未聽母親提起過外祖母與舅舅一家,但母親臨終時摸著她的小腦袋,口中叫的卻是“母親”二字。
小七想,外祖母與她亦是血脈相連。
她緩緩轉身問道,“外祖母,母親當年犯了什麼錯?”
“文君呀,好好的婚事不要,卻與你父親私奔了,把你外祖父氣的......”沈母雙眸泛紅,神情哀慟,“你外祖父當年被燕人刺穿了肺腑,原是能養好的......竟一病不起,被你母親活活氣死了!”
說到此處,沈母掩面痛哭了起來。
原來如此。
因而當年外祖母才將她們父女拒之門外。
也難怪舅母說她與母親一般不知廉恥,說她是不值錢的。
小七垂下淚來,“外祖母不要傷心了。”
見沈母朝她招手,小七便走到榻旁,由著沈母輕撫臉上的紅痕,“我都聽說了。”
“孩子,你沒有錯。”
小七聞言心裡竟有一絲委屈,除了大表哥,沒有人為她說過一句話。
從前外祖母也是沒有的。
她在沈家,底下人雖稱她一聲“表小姐”,她卻連個婢子都不如。
她笑了笑,到底是沒有說什麼。
“你舅母當時腹中有了七個月大的孩子,因府中辦喪事受了驚,那孩子便也掉了。”沈母眼裡泛著淚花,“她不喜歡你們母女,也是因了這個緣故。”
小七垂眸不言,室內一時靜默了下來,祖孫二人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聽得一聲重重的嘆息,那嘆息聲彷彿已在心裡積攢了好多年。
沈母眸中凝淚,唇齒翕動了良久,終於向她尋問起來,“你母親是怎麼沒的?”
小七低聲道,“母親病了。”
“怎麼不去醫治?”
小七笑著搖頭,母親無藥可醫。
多年過去,她也並不想再提起當年的傷心事。
“她臨終前,可說過什麼話?”
小七長睫微顫,“一直在叫‘母親’。”
母親臨終時想要見外祖母,但即便她故去多年,外祖母也不肯原諒她,不肯原諒她的夫君和孩子。
沈母聞言痛哭出聲,她緊緊抱著小七,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宸嬤嬤亦是垂淚,卻還勸著沈母,“老夫人身子不好,千萬不要再哭了!”
“你這孩子,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