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和步速漸漸慢了下來。
“他爹……”迎春終於開口了。
竹竿橫掃了兩下後,僵在空中。人不動了,宛如一個嚇唬鳥雀的稻草人。
“孩子們結了婚,我們完了心事了。”迎春說完,長長地嘆息一聲,“我給
你帶來了一瓶酒,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兒子。”
“唔……”藍臉嗚嚕一聲,手中的竹竿又揮了兩下。
“龐主任帶著他媳婦和女兒來了,還送給他們每家一個鏡框,鑲著毛主席…
…”迎春略微提高嗓門,感動地說,“龐主任現在升了棉花加工廠廠長了,他答
應把解放和合作調到他廠裡當工人去,是洪書記提的話茬。洪書記對金龍、寶鳳
和解放都很好,其實也是好人啊,他爹,咱還是順應了吧。”
手中的竹竿又猛烈地揮舞起來,有一些飛行中的毒蛾被竹竿梢頭的布條掃中,
哀鳴著落到地上。
“好了,好了,算我說得不好,你別生氣,”迎春道,“你就這樣吧,大家
夥兒也都習慣了你。畢竟是兒子們的喜酒。我深更半夜、大老遠地送來,你喝一
口,我就走。”
迎春從竹籃裡摸出一個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酒瓶,拔開塞子,向前跟幾步,
從側後,遞到他的面前。
竹竿又一次停止擺動,人僵在那裡。我看到淚水在他眼眶裡閃爍,他將竹竿
豎起來,倚靠在肩上,將斗笠掀到腦後,望了望偏西的明月,月亮自然也哀傷地
望著他。他接過酒瓶,但沒有回頭,說:“也許你們都是對的,只有我一個錯了,
但我發過血誓,錯也要錯到底。”
“他爹,等寶鳳也出了嫁,我就退社與你做伴。”
“不,要單幹就徹底單幹,就我一個人,誰也不需要,我不反共產黨,更不
反毛主席,我也不反人民公社,不反集體化,我就是喜歡一個人單幹。天下烏鴉
都是黑的,為什麼不能有隻白的?我就是一隻白烏鴉!”他把瓶中的酒對著月亮
揮灑著,以我很少見到的激昂態度、悲壯而蒼涼地喊叫著:“月亮,十幾年來,
都是你陪著我幹活,你是老天爺送給我的燈籠。你照著我耕田鋤地,照著我播種
問苗,照著我收割脫粒……你不言不語,不怒不怨,我欠著你一大些感情。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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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祭你一壺酒,表表我的心,月亮,你辛苦了!”
透明的酒漿在空中散開,如同幽藍的珍珠。月亮顫抖著,對著藍臉頻頻眨眼。
這情形讓我感動萬分,在萬眾歌頌太陽的年代裡,竟然有人與月亮建立了如此深
厚的感情。藍臉將瓶中殘存的酒,倒進自己嘴裡,然後,將瓶子舉到肩後,說:
“行了,你走吧。”
藍臉揮動竹竿前行,迎春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高高舉起,對著月亮。月光
溫和,照耀著她婆娑的淚眼、花白的頭髮和顫抖的雙唇……
對這兩個人的愛,使我不計後果地站立起來。我相信他們心有靈犀,能夠感
覺到我是誰,不至於把我當成妖怪。我的兩隻前爪按著柔軟富有彈性的麥穗,沿
著麥壟走到他們面前。我雙爪合抱,對他們作揖,嘴巴出聲,向他們問候。他們
呆呆地看著我,有幾分驚訝,有幾分納悶。我說:我是西門鬧。我分明聽到人的
聲音從我的喉嚨裡發出,但他們竟然毫無反應。良久,迎春發出了一聲尖叫。藍
臉拄著竹竿對我說:“豬精,你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