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昇起時,葛雷頓離開牧師,去向居住在深鑽廳、鴉刺堡和屍骸湖等堡壘的親戚報告巴隆去世的訊息。伊倫一人繼續前行,沿著石頭小路上坡下谷,隨著大海的臨近,路面也愈加寬廣清晰。每當遇見村落,他就停下佈道,他也在小領主的院落裡停留。“我們來自大海,終將回歸於大海。”他的聲音有大海的深沉,有巨浪的力量。“憤怒的風暴之神將巴隆卷出城堡,摔死了他,如今他正在波濤之下淹神的流水宮殿裡歡宴。”他舉起雙手。“巴隆去世了!國王去世了!但新王將回到我們中間!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勢更烈!新王將再起!”
聽他佈道的人紛紛扔下鋤頭和犁耙,隨他前進,濤聲傳來時,馬後已有十幾位徒步的男子,他們被神靈所感動,渴望立時受淹。
卵石鎮是數千漁民的家園,鎮中有座方形塔堡,四角都有角樓,漁民們破敗的房屋則胡亂地擠在塔堡周圍。伊倫手下那四十個淹人正在鎮內等他,灰色沙灘上是他們搭建的海豹皮帳篷和浮木陋屋。他們的手因鹽水而粗糙,因結網而磨傷,因操槳下鋤揮斧而生繭,但浮木棍棒在他們手中猶如精鋼武器般無可阻擋,那是偉大的神靈在海底的兵工場為他們打造的神兵。
淹人們在潮線邊給牧師搭了一間小屋。他淹掉新的追隨者後,欣慰地爬進去。神啊,他祈禱,用隆隆的浪濤,對我說話,指引我吧!告訴我該怎麼做?頭領和船長們正在等候您的意旨。誰將取代巴隆稱王?請用海獸的語言對我歌唱,我會仔細聆聽。告訴我!啊,波濤下的神王,誰有力量對抗派克島的風暴?
儘管戰錘角之行讓他十分疲倦,溼發伊倫在浮木小屋中仍無法入眠。他呆呆地望著黑色海草鋪成的屋頂。翻卷的烏雲遮蓋了月亮和群星,海面上深沉的黑幕似乎也罩在他的靈魂上。巴隆寵愛阿莎,那孩子有他的影子,可女人決不能統治鐵種。一定得是維克塔利昂。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維克塔利昂在其中最為強壯,好比公牛,勇敢無畏而忠於職守。麻煩就在於他的忠於職守。弟弟理應服從兄長,而維克塔利昂不是那種會破壞慣例的人。但他恨透了攸倫,自從那女人死了以後……
門外,在淹人的鼾聲和海風的慟哭之下,他能聽見波濤的拍打,神靈的戰錘在召喚他上戰場。於是伊倫爬出小破屋,踏進冰冷的夜裡。他赤身裸體地出來,蒼白消瘦而高大,又赤身裸體地走進漆黑的大鹽水中。海水有如玄冰刺骨,他卻決不會在真神的愛撫下退縮。一陣海浪撞上胸膛,他搖搖晃晃,下一個浪頭沒過腦袋,令他嚐到海鹽的味道。神靈圍繞著他,他耳邊迴盪著榮耀的歌謠。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我是其中最差勁的一個,像小姑娘般無能和軟弱……不再是了。那個男人已經受淹,真神讓我堅強。冰冷的鹽水環住他,擁抱他,穿透他軟弱的血肉,刺痛他的骨骼。骨骼,他心想,靈魂的骨骼。巴隆的骨骼,烏爾的骨骼。真相在於骨骼,血肉會腐爛,骨骼將永存。在娜伽的山丘上,灰海王大廳的骨骼……
溼發伊倫掙扎著回到岸上,身影依然消瘦蒼白,他顫抖不休,卻比踱進大海時睿智多了。因為他在骨骼中找到了答案,未來的路清楚明白地擺在眼前。寒夜如此淒冷,當他大步邁回小屋時,全身都在冒氣,然而他心中燃燒著熊熊火焰。這一次,他須臾便進入了夢鄉,連鐵門鏈的尖叫也沒能吵醒他。
醒來時,天已大亮,颳著風。伊倫在浮木篝火邊享用了蛤肉海草湯。剛喝完,梅林就帶著六七個守衛從塔堡上下來,他是專程來找伊倫的。“國王去世了。”溼發告訴他。
“是啊。我那兒有鳥來過。現在又來了一隻,”梅林禿了頭,身材圓胖,他居然按照青綠之地的規矩給自己加上“伯爵”的頭銜,穿起天鵝絨和毛皮的盛裝。“一隻召我去派克,另一隻要我去十塔。你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