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潼關城頭望去,只看到無數士兵在呼喊廝殺,哪裡還分得出你我!
“該死的!”薛禮雙目一寒,沛然的殺氣朝四面八方湧出,鼓動起自己的戰袍,更把身旁的兩人逼的連連後退。
“守約!”薛禮回頭道:“你待我統兵,若拿不下潼關,我可饒你不過!”
裴行儉默然了。他當然不是擔心自己能否拿下潼關,而是不知道該不該勸阻住薛禮。在這箭如密雨的攻守戰中,縱使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未必能保全自己,又何況要去萬馬軍中救一個不知何處的人呢?然而就在他猶豫的時刻,薛禮已然奪過耶律豐的戰馬,朝城下急馳而去。
“薛將軍……”耶律豐愣了一下,回頭對裴行儉道:“裴將軍,我也去助薛將軍一臂之力。”
“慢!”裴行儉攔住了他,搖頭道:“你若去了,非但幫不上忙,怕是還會拖累於他。”
“可是……”耶律豐盯著遠處激烈的戰局,死死攥住拳頭,咬牙道:“總不能讓薛將軍就這樣冒險,我、我……”
裴行儉眯著眼睛朝前方望了片刻,突然令旗一舉,傳令道:“近衛前移,準備增援!”
在命令下,一個數千人的方陣越眾而出,沉默地朝前移動起來,除了腳步聲和金屬撞擊聲,竟沒有別的雜音。日光下,他們的頭盔和盾牌閃著冷光,腰間的戰刀尚未出鞘就已經殺氣四溢。
看著耶律豐驚訝的眼神,裴行儉淡淡道:“除了薛禮的三千鐵騎,幽州還有一隻部隊。”
令旗再次揮下,那支沉默的部隊突然變化起來,分成幾十個零散而整齊的小隊,急速朝城下移動過去。
“我的部隊。”裴行儉輕輕抿住了嘴唇。
薛禮一身純黑的戰甲,即便在萬軍之中也極為顯眼。還沒奔到城下,箭樓上的羽箭已經如雨般朝他瀉落——即便關中軍不知他到底是誰,卻清楚此人身份絕非一般。
薛禮並沒有嚮往常一樣使用戰刀,而是單手握住震天弓的一端,將弓體舞成一個耀眼的光球,把周身的羽箭盡數擋開,四散如飛濺的水滴。巨大的震天弓在他手中輕若無物,彷彿在信手揮動著一把柳葉彎刀。
接近城下,薛禮縱身一躍,躲進了城牆的死角,戰馬悲鳴一聲,身上插了幾十支羽箭,轟然倒地。
此時的潼關城下,已經堆滿了進攻計程車兵。如果進行打擊,根本不許瞄準。不過,已經登上城牆拼殺的勇士們根本不給對方這個機會,竭盡全力把所有的攻擊中心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就在箭樓上的弓手不約而同的攻擊薛禮的時候,整個城頭的防線又後退了數尺。
“準備排弩。”薛萬徹早已撤入第二道防線,看了看逐漸不利的戰況,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副將顯然有些猶豫,不禁道:“不如再等一等?”
“婦人之仁!”薛萬徹冷冷的掃了那副將一眼,道:“若排弩不行,就放火燒城!總之,絕不能讓他們佔據了前關!”
“是!”副將被將軍冷厲的目光盯的一陣寒戰,忙下去傳令。
距前線百步外,數千持了排弩計程車兵面無表情,閃著寒光的箭頭緩緩端平,指向正在廝纏的兩軍士兵。
此時,薛禮尚未登城。而耶律明珠刺穿了一名敵軍的身體,正在把戰刀從屍體上抽出。她在戰袍上擦了擦被血弄得黏滑的手掌,絲毫沒有察覺死亡的黑翼正在所有人頭頂上悄悄展開。
耶律明珠的舉動,可以說是一時衝動的結果,但在衝動的背後,又隱藏著無可調節的深層原因。
她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如今對薛禮的愛就像當年對薛禮的恨一樣強烈,這種愛恨交織在心頭,像火一樣燒灼著她。當然,其中的仇恨已經轉化成某種問詢:自己能夠不顧宗族的目光投入仇敵的懷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