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挫敗驚醒了趙學寧,讓他意識到他的懈怠和放鬆會直接影響他的部下,會讓他的部下以數倍的程度加倍懈怠和放鬆,他一個人帶來的影響居然是如此的巨大。
於是趙學寧開始認真的反思。
他意識到自己僅僅只是一個船隊的領袖,幾個月的變化就能讓原本犀利的船隊變得遲鈍、麻木,那如果自己成為一個國家的王者、皇帝,幾個月的懈怠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於是,他在始終保持警醒、活躍的同時,也深深地為蘭芳集團的前景感到擔憂。
這種擔憂來源於他自己。
現在他年輕,精力充沛,身體強壯,可以承受這種時刻的警醒帶來的消耗,但如果他老了呢?
那一瞬間,趙學寧想到了劉徹,想到了李隆基,想到了玄燁,想到了眼前的弘曆。
專制體制下,皇帝的勤奮進取,經過官僚系統的層層傳導與損耗,到達社會基層的時候,可能只剩下百分之十。
而同樣的情況下,皇帝的疏忽懶惰,卻會被官僚系統層層放大,最後落到社會基層上,會擴大十倍,甚至百倍。
權力不講法則,權力甚至會反過來定義法則,能量守恆定律在政治層面毫無代表性。
劉徹晚年的太子謀逆大案。
李隆基晚年的安史之亂。
康熙晚年的九龍奪嫡。
乾隆晚年的白蓮教起義。
老年君主統治力下降的客觀事實無法避免。
甚至於他現在敢憑藉一個剛剛建立了不到五年的國家去硬碰硬的攻擊帶清,主要的原因,也正是由於年老的弘曆的統治能力的下降以及傳導至清帝國社會基層之後的百倍影響力。
帶清的基層,真的已經是依託答辯了。
從乾隆四十年之後,隨著弘曆的懈怠和精力狀況的自然下滑,懶惰之風就在清帝國的官場迅速蔓延了,甚至更早的時候,情況已經十分嚴峻。
時人描述這種情況為——不問事理之輕重,動輒批委屬員,督撫既委之司道,司道復委之州縣,層層輾轉推延,初若不與事者。
乾隆四十三年,湖北江陵發生一起針對富裕寡婦的搶劫案,寡婦認出了搶劫者,立刻報官。
縣令隨即派人抓到了兩個嫌疑犯,但是卻懶得審訊,直接取保了事。
後面的四任縣官也都有樣學樣,根本不管不理,一個證據確鑿案情清晰的案件被拖延十年之久而得不到處理。
以至於弘曆本人聽說以後,也覺得十分惱火,自己都說“足見湖北吏治廢弛已極”。
但是他生氣歸生氣,改變了什麼嗎?
沒有。
帝國在走下坡路的時候,總需要一個人踩一腳油門給予加速,而弘曆自己就是那個踩油門的加速者。
他老了,腦袋不清楚了,沒有年輕時候的精力可以聚著鞭子鞭笞著官僚集團、逼迫他們前進了。
趙學寧安排到三省之地的行動小組能夠在兩廣和福建神不知鬼不覺的拉起一萬多人的武裝力量而不被官府認為是威脅,甚至直接劫法場、救文字獄案犯。
在這種情況下,帶清的官員也查不到他們頭上,甚至不願意大舉出動去查,覺得逆賊躲入深山老林裡必死無疑,不需要大動干戈,最後全都不了了之。
弘曆御批的文字獄案犯啊!
他們居然就此罷手,不管了。
最後打聽到的訊息是沒有訊息,這個事情彷彿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人提起。
案犯的直系親屬啊!
沒救了已經。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所以現在的趙學寧完全不敢相信以後的趙學寧在做了皇帝的情況下能夠始終維持清醒的頭腦,能夠一直做出正確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