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兩封信都塞進了爐膛中,火舌舐動,幾乎立即把它們燒成了灰。
小樓打了兩個寒戰,想必是又燒起來了,他躺到木板床上。天大地大,但他孑然一身,連敵人也沒有了,只好再睡一覺。
☆、第三章
院裡有個唱老生的年輕演員,是小樓的得意學生,扮相好,嗓音好,天生是一塊搞京劇的料,老師們都眾星捧月的呵護著。小演員自己也上進、勤奮,洗刷的時候都愛喊上兩句嗓子。這次在水房洗臉他照舊又喊,卻沒有亮音,沉悶,到了一個音節時就撕了,再也唱不上去。唱戲的人成長,必有變聲期,就是行話說的“倒倉”,一般都是十三四歲遇見,他沒想到自己十七歲時又“倒”了。想到祖師爺不給飯吃,自個兒什麼都幹不了了,小演員悲從中來,眼淚當時停不住了,課都沒法好好上,惹得其他演員們也人心惶惶。
小樓因為那封匿名信心裡早就憋著一口氣,這半大的小夥子又哭的他心煩,一時忘了這是個改天換地的時代,像當年關師傅叱罵他們似的對著小演員的耳朵吼道:“你是現在沒法登臺了,還是成不了角兒了?倒個倉就哭,謝幕時豈不是要死?”
小演員平日只當小樓是個最和氣的老師,甚至還有點好欺負,如今讓他罵的耳鳴,淚珠立刻生生憋回去,長大了嘴巴看他。
小樓看著那雙眼睛也一怔,趕緊按耐住,換了往常的語氣勸他:“想唱戲就要面對,心態放平和些。不要怕當眾唱,也不要用虛的聲音唱,我們倒倉那會兒也要用公鴨嗓子硬掙上去,得蓋著嗩吶唱,師傅是絕不肯把調門放低的,你們現在至少有。。。。。。”小樓停下來想了想那個名詞,“對了,‘科學’的方法去度過,你怕什麼,好好做一個樣給大家看看。”小樓說完,想到自己和師兄弟們在戲班,一到上關師傅的武功課,沒有不叫苦的,現在老師對學生卻都是恭恭敬敬的,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世道,他心灰的收起教案,“下課,都散了吧。”
傍晚臨下班的時候,小樓又被史老頭攔住了。他遞給小樓一封信,一臉的挫敗。
“又是匿名信啊?”
史老頭看起來都快哭了:“段哥,我就不明白了,它就像孫猴用戲法兒變出來的。”
小樓接過信,安慰他道:“你當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小孩子寫來氣我玩呢。你看著吧,她要是再寄,我就在你這傳達室住幾天,保準逮著她。”
一回到家裡,小樓連衣服也來不及脫,立刻拆信來看。一樣清麗的筆跡,內容比先前那封長了不少:
“段小樓先生:
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我雖然為您的態度傷心,卻不覺得灰心。因為您是不證明給您看就無法相信的人,想必早已在心裡把我當做瘋婆子了吧。我願意見著您,我願意您聽到我的聲音和心中所想,但是卻無法做到。
我不是聖賢和先知,也不是天上一日、世間千年的神仙,但走過冥府之路的人,多少能看見一些身後事的。
我是西楚霸王項羽的妃子,虞姬是我的姓名,您和程蝶衣先生演了半輩子的戲碼,就是我與大王的經歷。被困垓下時,我是百無一用的女人,拿不動刀劍,跨不上戰馬,唯有自刎君前,免得大王牽掛。後來,竟有很多名士作詩悲嘆我的遭際,梅蘭芳先生更是編寫下京劇,我見了十分高興,卻也覺得惶恐,不明白自己為何能得到這般的待遇。您是教書育人的老師,對此能否賜教於我呢?
觀看程蝶衣先生的演繹是一種奇異而愉快的經歷,我這比喻打的不好,就像我有一個心心相印的雙胞胎,有一個孿生的姊妹,在這個舞臺上轉世重生又死去。也許因為我只願意為大王一人死,他的虞姬也專演給一個人看吧。
您和程先生從小一處長大,彼此脾氣性情都是知道的,您是他知疼知熱的人吶。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