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的海途,本來艦隊是不需要在半途停靠大阪的,之所以先到大阪,是因為關卓凡答應了女天皇唯一一個“政治性要求”:去國之前,回京都拜祭皇考和皇兄。
皇考仁孝天皇也罷了,皇兄孝明天皇其實還沒有來得及下葬,唉。
京都是女天皇的故鄉。四年前和宮下嫁,首途關東之時,十五歲的內親王以為再也不能生返故鄉,淚眼婆娑,曾賦和歌曰:
此身雖可憐惜,為君為民之故,且散做武野藏的朝露吧。
想不到四年之後,又踏上了故鄉的土地。
可不久就要去國了。
這一次,不但可能不能生返故鄉,甚至可能不能生返故國。
我的命運,就是朝露和浮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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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崎。
啟程歸國的前一天晚上,關卓凡以一向的習慣,擰亮煤氣燈,攤開紙筆,做“階段總結”。
長州藩覆亡,倒幕派皇族、公卿團滅,日本的倒幕力量被重重擊倒在地,短時間之內難以翻身爬起。本時空,永遠不會再有“明治維新”這四個字,類似的革新被無限期地後推,在中國重新崛起於世界的東方之前,來自日本的可能的干擾被最小化了。
幕府有可能扮演原時空明治政府的角色嗎?
不可能。
就像之前分析過的那樣,幕府的“改制”,就是換湯不換藥,就是在肌體的表面塗抹一點紅藥水,面板下面,什麼也沒有改變,骨子裡就更加不用說了。二次長州征伐,“西法”訓練的幕府軍的表現,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某種意義上,幕府的“改制”,還不如原時空中國的“洋務運動”。中國好歹名義上還是個中央集權國家,而按近現代國家標準,“幕藩體制”的日本,甚至不能算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國家。
不廢“幕藩體制”,日本永不可能邁入近現代國家的門檻;可是,“幕藩體制”是幕府的生存根基,廢“幕藩體制”,日本可能新生,可幕府就是自殺了。
所以,幕府統治日本一天,日本沒戲一天。
但是,幕府不可能長時間地有效地統治日本。
迫在眉睫的危機解除,幕府上下興高采烈,以為“天下從此大定”。但關卓凡卻認為,幕府只是暫時渡過難關,按下葫蘆浮起瓢,第一個火頭暫時熄滅了,第二個火頭很快就會燒起來。
這“第一個火頭”,是地方武士向幕府奪權;這“第二個火頭”,則是來自於底層人民的反抗。
天保四年,即1833年,日本各地大飢,史稱“天保饑饉”。饑荒持續至天保八年,即1837年,情況惡化,終於爆發了大鹽平八郎領導的貧民暴動。
從那時開始,大大小小的“一揆”便此起彼伏,時至今日,有愈演愈烈之勢。
“一揆”,日語表示人民對領主的反抗,即“暴動、起義”之意。
這是我們熟悉不過的王朝末期的景況,而幕府的“開國”,相當程度上加重了這一局面。
西洋資本和技術的湧進,傳統手工業者無法招架,紛紛破產;生絲、棉花、茶葉等商品大量出口,導致國內物資短缺,物價因而上漲。而且這種物價的上漲具有強烈的傳導性,最終致使並不出口的大米的價格也大幅上漲。
日本國內銀貴金賤,洋商便用國際比價低廉的白銀在日本大肆套購黃金,使日本各藩藩庫的黃金儲備迅速告磬。為挽救財政危機,各藩只好降低新鑄的貨幣的含金量,或者濫發“藩札”——相當於紙鈔,造成嚴重的貨幣貶值。
物價上漲、貨幣貶值互相作用,使通貨膨脹愈來愈嚴重。
農民、普通市民、下級武士,都陷入了急劇的貧困化。
第二次長州征伐的龐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