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文祥了。
文祥發現,在這場經已揭開序幕的大政潮中,不管願不願意,自己都已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既然此案要由軍機處向“上頭”奏報,而自己,既是在京五位軍機大臣中第一個接觸此案的,又是五人之中、位份僅次於恭王的一位,理所當然。就是一個處理此案的“召集人”的角色。
此案的“上達天聽”。由自己經手;此案的一切後續處理。自己也很可能會參與主持,其中暗礁險灘,波湧浪高,風狂雨驟,摧折覆滅,文祥略一思及,就不由背上冒汗,遍體生寒。手又微微地抖了起來。
但他不能學曹孟德哈哈一笑:“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
文祥突然明白了,瑞常的臉色如此難看,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不僅僅是因為出了這麼件駭人聽聞的案子,更是因為這個案子正正出在他的治下,欲裝聾作啞,置身事外,亦不可得。
文祥知道,瑞常升了協辦大學士後,三番五次上疏請辭九門提督的差使——既然位份已近人臣之極。按資排輩就能更上層樓,成為殿閣大學士。真正“位極人臣”;他又沒有任何固權爭利、拉幫結派的欲求,何必還呆在這麼個事務瑣碎、責任重大、叫人覺都睡不好的位子上邊?
瑞常當差謹慎,他的九門提督上的差使的風評,上上下下大致都過得去的。開始的時候,兩宮皇太后溫諭慰留;後來,架不住瑞常去意堅決,原則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合適的接替人選,年底的事情又多,倉促之間生手接任,容易出亂子,所以,九門提督的差使,暫時還是由瑞常兼著,預備著過了年,確定了繼任者,再辦交接。
沒想到,臨到頭了,出了這麼個案子!俺小心謹慎,左躲右閃,還是一個不留神,就被深深捲進了大政潮的漩渦之中!
這種事情,一旦身陷其中,就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既在局中,其勢就不容你不開口、不動作,只要一開口、一動作,就可能說錯、做錯,就可能站到了最後的勝利者的對立面——誰他媽知道哪個會最終贏出?!
真是,招誰惹誰了,叫我“到老來過不了世?”
這麼想下來,瑞中堂五內如焚,臉色怎麼可能好看?
至於阿爾哈圖神采飛揚,迥異於瑞常,是因為兩人在此案上的利害得失完全不同。第一,阿爾哈圖只是個總兵,不需要像瑞常那樣,對此案負“政治責任”;第二,他是關某人的嫡系,謀壞恩主的大案,在自己手上撞破,正是邀功買好之良機呀。
不過,文祥並不是瑞常那種不敢擔負責任的人,最初的震駭激盪過去之後,他開始儘可能冷靜地分析目前的局面:
案犯被軒軍的人抓了現行,很可能,軒軍早早就盯上了案犯,草蛇灰線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在案犯犯案之時,“捉賊拿贓”;關卓凡想拿這個案子辦成什麼樣子還不好說,但他要求軍機處今日一早“轉奏”——這也是最正常、最標準的的程式——說明他沒有任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他擺的這個姿態,表示:他是第一個要曝光此案的那個人。
這說明了什麼呢?
第一,說明他心裡面沒鬼,無事不可對天下言;第二,說明他不打算放過揭帖案的幕後黑手。
不能排除,關卓凡已另具密摺,直遞紫禁城。現在有了電報,萬里訊息,轉瞬即至,說不定,就在這會兒,來自天津的“電奏”,已經送進內奏事處了。
還有,天津那邊,聖母皇太后有可能已經知道了這個案子——這個事兒,關卓凡不可能瞞著她。
所以,任何試圖拖延、阻滯此案曝光、調查的行為——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是極其不智的,都只會適得其反。
這個案子,自己沒有一點頭緒,什麼牌都在人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