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祈男告辭出來,老夫人命了秀媽媽送客,外頭有人進來傳話,說夫人很不好過,正請御醫呢。
老夫人淡淡一笑:“一日裡,她總有三五個時辰是不好過的,有什麼大不了?不過就勞煩了那位御醫,對付了宮裡還得對付外頭,說起來也不知哪兒興出來的毛病,非得個御醫來看,才顯得身份高貴?外頭放著多謝好太醫,只是不中用!”
話裡意思已是十分明顯了。
傳話那人有些為難,本還有話要說的,這時便難以為續了,秀媽媽瞥她一眼道:“有話快說,老夫人面前還打什麼馬虎眼兒?!”
那人小意而倉惶,卻不得不懦懦然道:“夫人說了,她這病得有日子起不來,請老夫人別怪罪她,自明兒開始,就不來伺候老夫人,給老夫人請早晚安了。”
老夫人先是一愣,過後哈哈大笑起來:“我當什麼事,”她笑著扶住紫檀木柺杖,對地上那人理也不理,只看秀媽媽道:“原不過為了請安!依我的話,早不必這些個虛禮!安不安的,不在乎請不請的!她來請我也是如此,不來請我更是這般,隨夫人去吧,我這裡無所謂!人心在便是安,人心不在,或是另有企圖,”
說到這裡,老夫人閃爍粼粼的眸光如電似的從祈男身上繞過,口中持續連貫,清清楚楚地說了下去:“在我這裡,是清水混不進泥沙的!”
這幾乎就是對祈男的明顯警告了!你若真心為了我孫兒,那便好也罷了,若有些差池,又或是有異心圖謀,別人不說,老太太我這裡,你就先是個過不去!
看起來,脾氣相投也不完全是件好事,祈男想,立場不一致,就脾氣相投也不見得就能安處無恙。
其實說來好笑,本是情投意和的二人,祈男情願嫁給宋玦也不是為了宋家的權勢。可她身後那一大家子,蘇家上下近百號人,自老爺太太開始,沒一個人能替她緩解此時老太太心中的印象。
蘇家又攀上門好親啦!上回是皇帝,這回是一品中書令之子,蘇家的女兒還真是個頂個的厲害!
祈男幾乎能聽見旁人對自己的腹誹,於無聲背地裡,秘密私語。
可是此時,祈男卻不能為自己辯護,至少,她不能明著說,我不貪圖宋家任何。怎麼說?說什麼?說為了情?在這個時代,那更是個笑話。
因此她只有婉轉嬌柔地陪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宋老夫人,又看秀媽媽一眼,依舊保持鎮定,一言不發。
秀媽媽吩咐地下那人:“既然話已經說完了,還不快走?就說老夫人的話,請夫人安心養息吧。”
祈男隨即也就辭出。
走出垂花門外上了轎,吳媽媽長吁出一口氣去,玉梭也覺得自己小衣盡溼,西風掠過,頓時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待走出家門,吳媽媽便有些忍耐不住了。
“開始只當老夫人是幫小姐的,沒想到最後一句話。。。”
祈男轎子裡聽見,立刻喝聲打斷:“吳媽媽,不得無禮!”
吳媽媽這才想起來,小姐坐的轎子哪兒來的?忙就嚇得連連看向轎伕,後者卻依舊行走如風,耳邊只當什麼也沒聽見,並無異樣。
玉梭衝吳媽媽緊了緊眉頭,二人再不多說一個字,直到進了蘇府大門。
落轎之後,祈男先扶玉梭進了二門,吳媽媽陪笑打點了四位轎伕,各人二兩碎銀。不料轎班左右不收,領頭的更直接道:“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若叫老夫人知道了,我們今後的差事也就不保了。”
吳媽媽心想打賞竟還落個難堪,宋老夫人也算難伺候了,看這四人敬她如神似的,其實收下還說,又有誰故道?
因此又勸,只說是小姐的心意,收下也是無妨,話裡意思,沒人會去回報給老夫人,只管收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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