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了唐鑑的邀約,並不全是因為她不願意與那些眼睛長在天上的權貴套近乎,而是她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去做。
伸手拍了拍緊閉的大門,門上緩緩開啟一條縫,露出的半張人臉在看清來人後,立刻擺出一副恭敬表情,將周盈和同來的莫何一起請了進來。
周盈到正廳時,阿麼正坐在一盞香案前同對面的一個人說些什麼,伸手招呼周盈來坐下。
當著陌生人的面,周盈收起了平日裡同阿麼的那一套閒散,落落大方地落了座,流目打量對面那個眼生的俊美男子。
斯文俊秀,一身書卷之氣,談吐文雅,出身應當不俗。
一眼定乾坤,周盈衝他笑笑,伸手取了面前新送上來的茶,低頭慢慢啜飲。
鄭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卻又安靜不語的少年,這少年似乎是有事兒來,卻在放在進門看見他的一瞬間,就馬上收斂起了臉上的散漫神情,雖是一言不發,但舉手投足間隨意卻不失禮數,小小年紀就能這般沉得住氣,還將度拿捏得這樣好,著實不容易。
又看了兩眼周盈,此番來要議論是事也已經都談好了,鄭恆亦不多留,站起身來同阿麼告辭,阿麼只將他送到了廳門口便不再送了,周盈目送著這儒雅公子翩然而去的背影,為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風姿驚詫不已,忍不住向阿麼打聽此人身份。
“你問他?”阿麼喝一口茶潤喉,稍稍遲疑片刻,才緩緩道:“此人名為鄭恆,是滎陽鄭氏中人,鄭氏與家父有些交情,他來長安後便一直暫住在府上。”
滎陽鄭氏?莫不是與范陽盧氏並稱“四大家族”的那個鄭氏?
周盈瞭然,那可真是有來頭,方才就覺得他言談舉止很有貴族範兒,原來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大貴族公子。
“周盈……”阿麼突然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糾結著什麼事。
“有話直說便是,你我之間何時要這般猶豫再三了?”
周盈一席笑言正戳中了阿麼的心事,本是隨心的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地將他事先想好的一肚子解釋都打亂了,阿麼突然有些慌張,不知該如何開口,末了的末了,才極低地道了一句。
“你一直……都不好奇我到底是誰麼?”
周盈正伸手去抓面前桌案上擺著的果子,聞言手頓了頓,繼而唇邊揚起一抹笑,將那果子抓在手裡,咬了一大口。
果子清甜的口感在舌尖上化開,連同她的話似乎也染上了沁人的果香。
“這很重要麼?世間的人本就扮演著多種多樣的角色,譬如我在衣閣雜役眼中是賬房,在外人眼中是錦雲衣閣,在越歌她們眼中只是盈兒。而你呢,就算有再多的角色和身份,在我眼裡也只是我的知心好友阿麼罷了,至於你其它的身份,又與我何干?”
她的話,是一貫漫不經心的語氣,阿麼聞言卻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過後,他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才真正稱得上是輕鬆,以茶帶酒向她揚手一敬,一字一句清晰道:“正是,在你們面前,我永遠只會是阿麼。”
周盈啃著果子衝一臉嚴肅的阿麼無聲地笑,轉念又想起那個風度翩翩的鄭恆來,不禁好奇多問了一句:“他來長安,是為仕途奔波麼?”
長安風景並不是上佳,大老遠的來旅遊肯定說不通,而這裡是北周的政治中心,來此為前程奔走的人,每日卻並不少見。可這鄭公子渾身那股從容不迫的氣度,怎麼看也不像個需要為前程奔走的人,況且現在這樣的亂世,昏君當道百業不興,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入朝為官,何況他堂堂士族出身的公子哥,千里迢迢跑來為了給宇文贇當臣子麼?恐怕宇文贇對臣子的興趣遠沒有妃子大吧!
阿麼搖頭:“這等世道,又有什麼仕途可言,不過是來走親訪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