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關卓凡滿臉笑容,打量著這位湘軍的主將。曾國荃比大哥曾國藩要小上十三歲,正當盛年,個子雖不高,但筋骨紮實,一舉一動,都有一股霸蠻的氣勢,吉字大營的兇狠剽悍,看來跟他是一脈相承的。
“九帥是在全力攻城,這些外圍的小事情,原該由我們替九帥分勞的。”他笑著說道,彷彿是不經意地提起似的,“好在是小弟僥倖,不然李秀成這些人,若是落在左季高、沈幼丹他們手裡,我們這些身在江寧的人,面子上多少會有點下不來。”
左季高就是左宗棠,浙江巡撫。沈幼丹就是沈葆楨,江西巡撫。這兩個人,都是出自曾國藩的幕下,而且得到曾國藩的大力舉薦提拔,結果時至今日,卻都漸漸變作了湘軍的對頭。
左宗棠就不用說了,心雄萬夫的人,自覺文才武功無一不是強勝於曾國藩,替他幫辦軍務,已覺委屈,一旦獨領一方,則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再也不把曾國藩放在眼裡,而是存了心的要跟他比試比試。
左宗棠造反也就算了,沈葆楨一個後生晚輩,居然也不聽話,則尤為曾氏兄弟所不滿。他在江西辦團,屢次扣留應解湘軍大營的軍餉,甚至不惜以去留相爭,難怪曾國藩會起心,想以他的江西巡撫來酬庸關卓凡。
“老實講,當時外城已破,不過內城還有上萬的長毛在守,弟兄們急於擒獲洪秀全,不免給了忠酋這幾個人逸出的機會。”曾國荃彷彿是在替自己辯解似的說,“逸軒,多虧了你,我才得以克盡全功。過兩天我大哥到了,我一定告訴大哥,給你記上一功。”
這不是“記上一功”這麼簡單的事——關卓凡心想,自己的幾重深意,這個粗疏的曾老九未見得能領會,不過曾國藩是一定能明白的。
“九帥的厚意,我心領了,不過——”關卓凡拿起曾國荃遞過來的一張單子,“九帥,你的弟兄們,在萬難之中苦鬥二十餘日,傷亡必大,正是需要撫卹的時候,這些東西,我不敢收。”
“沒有什麼!”曾國荃一向相信,財帛動人心,何況是慣有貪財好貨之名的旗人?“逸軒,我軍務在身,不久留了,這些東西,我讓蕭孚泗跟你的劉郇膏來點交。”
於是不由分說,起身拱手告辭,關卓凡把他一直送出大營,才回到帳中坐下,卻命人把正在外面清點東西的劉郇膏叫了來。
“軒帥,都是好東西。”劉郇膏以為關卓凡是要問這個,笑著說道,“除了金銀,還有不少珍奇的玩意,有一株珊瑚,足足有三尺高!通算下來,我看至少值七八十萬。”
關卓凡翻翻手中的禮單,見是長八寬五的黃竹紙所寫,一折為二,中縫處蓋著“吉字中營”的印章。
“一兩銀子也不能收。”他把禮單遞了過去,平靜地說道,“倒是這張禮單,不妨留下來,妥加收藏。”
*(未完待續。。)
一二五章 兄弟密談
得到洪福瑱李秀成的經過,曾國荃如此這般地照實說了,至於送禮的事情,船上人多,此時自然不好談起。
曾國藩聽了曾國荃的這一番話,卻沒有什麼欣喜的表示,思索良久,搖了搖頭。
送人犯,固然是極大的示好,然而破城三天以後才送過來,那是什麼意思?
這三天裡面,老九在江寧城裡已經把該搶的搶完了,自己的報喜摺子,也已經從安慶拜發了。
“或雲偽幼主死於天宮大火之中。”
“或雲李秀成死於亂軍之中。”
“江寧城內,財貨全無,或雲紛傳之語,多為無稽。”
想起自己摺子裡這些個“或雲”,已經把養氣的功夫練到了極致, ;素以“不動心”自期的曾國藩,也不由得心中一寒。
“這些人犯,他們審過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