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憐,王曉華本來是茅缸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但是在提幹面前,還是沉不住氣亂了方寸。
我竊笑,我在心中暗自竊笑。王曉華是因為提幹問題亂了方寸嗎?不能不說多少有這方面的因素。但是,我以特務連一名戰鬥員的名義向你擔保,僅僅擔心提幹問題,是絕對不會讓王曉華這塊花崗岩神魂顛倒的。可以說,王曉華目前所承受的精神熬煎,前因後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這樣一說,你可能會懷疑我在這件事情上做了手腳,因為你知道我對王曉華積怨已久。那麼是不是我做的手腳呢?我不告訴你,作為一名特務連的戰鬥員,我必須為此保密,哪怕我本人背上黑鍋。
特務連 十四(1)
2月16日是個晴天。那天早晨,我把豬們伺候好之後,就開始密切觀察連隊的動向。
星期天到連部請假的人不少,有班長,有副班長,也有普通的新兵老兵,連長李開傑簽發了六七張外出證。
我那天沒有請假,但是我在連部外面遛達,我關心的是王曉華會不會請假。令我失望並且不安的是,王曉華一直沒有出現。我心猿意馬地在連部外面單槓池裡假模假式地做著一練習,觀察著從連部進進出出的老兵新兵們,越來越失望。
後來我就決定不再等待了,我不能老是在單槓上消耗自己的精力,而且在連部門口磨蹭時間久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決定不再看笑話,決定回到我的飼料房去看書。
然而就在我決定不再看笑話的時候,笑話來了。我看見從東邊我們特務連主力宿舍門口向西邊的連部走來了一個人,穿著一身不算新但是異常整潔的軍裝,腳蹬一雙黑底綠面的解放鞋,步子邁得從容不迫。我的心裡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快感——哈哈,好戲終於開場了。
你一定知道了,從東向西堅定而來的這個人是王曉華。他一定是來連部請假的,從他那視死如歸的表情和動作上,我就不難分析出來,這哥們昨晚一定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這哥們到底沒有抵禦住誘惑,鋌而走險了——也許,他是懷著僥倖心理,幻想魚和熊掌兼而得之呢。
我趕忙撐起雙臂,用足吃奶的力氣,把自己送上單槓,並且在上面做了個高難度動作,倒掛金鉤,一條腿掛在單槓上,從褲襠裡倒著觀察王曉華的行動。
果然,王曉華走進了連部,走進了連長李開傑的臥室兼辦公室。沒過三分鐘,王曉華就從連部出來了,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營房大門口大踏步走去。
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你大約也能估摸出事情後來的結果。我和你一樣,作為一個局外人能夠超脫地、理性地、科學地看待這件事情。首先的問題是,王曉華接到的那封信非常可疑,毫無徵兆,不符邏輯。蘇曉杭那麼高傲,那麼漂亮,那麼出色,她是一個方方面面條件都很好的女軍官,而王曉華拼搏至今仍然是一個穿著兩個兜軍裝的大頭兵,她憑什麼要追求王曉華?難道她是神經病嗎?
這件事情的性質其實是一個並不高明的陰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扯淡,偏偏王曉華身陷其中找不著北。對於這樣一個道貌岸然而又傻乎乎的傢伙,我們當然有理由看他的笑話,我們要是不看他的笑話,那我們就是傻子了。
可是我們最終沒有看成王曉華的笑話,後來我痛心疾首地發現,這個玩笑開大了,這個玩笑的最終受害者不是王曉華而是耿尚勤。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天王曉華迎著朝陽滿面春風離開連隊的時候,我並沒有馬上離開我的觀察位置,我吊在單槓上偷著樂,想象著王曉華在不久的將來徘徊在趙王渡的橋頭上,焦急,失望,暴躁,憤懣……我的心裡好不得意。
但是我的得意很快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