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發後不久嚥下了她最後的一口氣,結束了她要強而又苦難的一生。玉丞、輯丞與文丞待在鄉下常見逃難的人一撥一撥地從家門前走過,背井離鄉,扶老攜幼,不知走向何方……日本人佔領了租界以後,沈萊舟見時局稍稍穩定,又將這3個孩子接了出來,書也不讓他們唸了,說是在日本人的奴役下不可能學到什麼真才實學。他讓老大在恆源祥從練習生當起,學做生意;同時又介紹老二到盛宣懷的孫子開設在現在四川中路漢口路東亞銀行上面的協泰人造絲號,也讓他去當練習生;老三還小,繼續讀書。沈萊舟這時候事業已經做得較大,自己有廠有店,在不少廠和店裡都有股份,但學徒出生的他相信“從來天下士,只在布衣中”,便要自己的兒子一步一個腳印從最底層做起……整個抗戰期間,沈玉丞和沈輯丞一直是在上海做練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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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夢 4(2)
其實當時恆源祥也不是什麼絨線專號了,而是什麼東西都賣,什麼生意都做。六神丸、行軍散、十滴水這些中西成藥;火柴、蠟燭、拎包、雨傘這些洋雜百貨;油漆、塗料這些裝潢材料,總之,什麼賺錢做什麼。有一天,沈萊舟先生的一個老朋友找上門來,說是他的一位朋友在柳州屯了一批木材,如果將這些木材買下運到上海做棺材,一定可以賺不少錢。沈萊舟居然也相信了。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生意經:糧油生意一分利,布匹百貨十分利,棺材嫁妝百分利……棺材生意利之厚可見一斑。中國不是還有一句老話嗎?叫做“住在杭州(風景好),吃在廣州(美食多),娶在蘇州(女人漂亮),死在柳州(做棺材的木材好)”。於是他還真的給了他的這位朋友一筆錢,讓他到柳州買木頭做棺材……自然,一直到抗戰勝利,這筆生意都沒有做成。
這段日子對沈萊舟來講是非常艱難的,沈光權第一次見父親呆坐在家裡喝悶酒,母親就在一旁勸慰他:萊舟,我們當初不是學生意起家的嗎?什麼苦沒吃過?大不了再回去當學徒學生意……在最艱難時刻,親人的撫慰其實是最重要的,說著說著,沈萊舟也就慢慢地寬心了。但是不管世事如何艱難,店裡的生意怎樣慘淡,沈萊舟始終沒有裁減解僱過一個店員。
據恆源祥老職工劉仰候回憶:我是1941年進恆源祥的,一輩子沒有離開過,真可以講是經歷了恆源祥的大苦大悲大喜大樂。進店時我才14歲,當時已經不叫學徒叫練習生,但還是要點起蠟燭跪在紅地毯上磕頭拜先生,然後簽署保證書。保證書上說“如在職期內倘有違背店規或營私舞弊挪用銀錢虧空等事,概歸保證人願負完全責任,及賠償一切損失。被保人則任由貴號革除,決無異言。”當時替我作保證人的是我的親戚劉梓薌,這份保證書一直到解放後恆源祥公私合營時才還給了我,真是感慨萬端,順便說一下,保證書上還貼有照片,這也是我第一次拍照。
簽了保證書,老闆給了我一本“店規”,即《恆源祥公記號服務規約》,然後領著我一一拜見了我的各位師傅、師兄。我記得見到大小開沈玉丞時——他當時也在店裡當練習生,沈玉丞還摸了我一下頭,罵了一句:小赤佬,這麼小就來學生意,讓他多吃幾年蘿蔔頭飯。他的父親還狠狠白了他一眼。但這就刺激我公餘時光刻苦練身體,幾年以後便長得又高又大。
晚上,我細細看了“店規”,覺得沈萊舟不愧為自己也是學徒出身,各項規則還是蠻寬容的。“店規”好像有19條,現在還記得的有:職工應潔身自好,不能營私舞弊;職工不能在店堂裡或貨棧裡吸菸;本號為職工提供食宿,住在店裡吃在店裡,如需回家住宿,要經總經理同意。工作時間早八晚七。對顧客,尤其對女顧客要有禮貌……再有,事假30天不扣薪,病假15天不扣薪,全年事假在20天內賞薪金1個月,10天內賞薪金1個半月,全年不告假賞薪金2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