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當時辦《阿思本艦隊撤退案》,談到你那兩隻船,我叫總理衙門的董恂跟李泰國說,讓他自己到上海去找你要!他倒是去了沒有呢?”
“去了,”關卓凡邊回憶邊說,“他是在江陰尋到了臣,說要把那兩隻船要回去。”
“那最後怎麼沒有讓他拿走呢?”
“臣跟他混賴,”關卓凡老老實實地說,“說船在太湖裡邊兒,請他自己去找丁汝昌。他沒膽子去,就只好灰溜溜地回英國去了,臨走的時候,臣答應他,等到全境肅清,天下寧靖,就把船送到英國去還給他。”
兩位太后都聽得笑了起來,慈安太后便問道:“你跟那個李泰國,是說洋話麼?”
“有的時候說洋話,有的時候說中國話。李泰國雖然是英國人,可是中國話說得也很好。”
“那你跟華爾和福瑞斯特,想來也是說中國話了,”慈安想當然地說道,“不然他們說起美國話來,你就聽不懂了。”
“這個……”關卓凡怔了一下,才把話頭接上,“啟稟太后,英國話和美國話,原是一樣的。”
“是麼?那還真是巧!”慈安太后驚奇地說,轉頭看著慈禧笑道,“你看,洋鬼子們連說話都是一樣的。”
洋鬼子們說話是不是一樣的,慈禧也不甚了了,不過她關心的重點,不在這上面。
“關卓凡,你在上海日久,跟租界的各國領事,想必也打了不少交道。這次你回來,洋務上的事情,也想聽聽你的見解。”慈禧款款而談,“依你看來,這些個洋人,都怎麼樣呢?”
問得泛泛,但關卓凡早在等著這個機會,要趁機販賣私貨了。
“英國人和法國人,是最霸道的。”他很鄭重地說道,“俄國人呢,也是居心叵測!”
慈禧打心裡贊同關卓凡的話——英國人和法國人不用說,才跟他們打過仗的,俄國人則是自順治康熙的時候起,就在北邊交上手了。不過看關卓凡的意思,只說了這三個國家的不好,難道說剩下的,都是好的?
“那麼別的國家呢?”
“還有兩個大國,一個美國,一個普魯士,其餘的小國,都要看這五個大國的眼色行事。”關卓凡把預備好的話,拿出來說,“普魯士是後起,現在世界上的好處都讓英法佔去了,普魯士難免不大服氣。至於美國,臣跟他們的領事查爾斯,倒是好朋友,軒軍裡面的洋人,也以美國人佔了一多半,丁汝昌的水師,起先也是在美國兵艦上學習來著。”
“你是說,洋人裡面,也分好壞?”
“太后聖明!洋人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之間勾心鬥角的事兒,也多得很。”關卓凡想一想;舉了一個例子出來,“比方說美國,就最恨英國人。”
“哦?那是什麼緣故?”
“他們打過仗,美國人的京城,讓英國人燒過一回。”
“哦——原來有這樣的深仇大恨!”慈禧沉吟道,“不過說到底,都是洋人,還能真心向著咱們麼?”
“是不是真心,臣不敢說,不過依著臣的一點小見識,只要不讓洋人合而謀我,就是好的。臣有一句不中聽的話——秦檜也還有三個朋友,何況是我堂堂大清?”
這句話果然是“不中聽的話”,怎麼好拿秦檜來與朝廷相比?雖然說秦檜助金,而滿洲人乃是後金,大家都是女真一脈,但入關之後的滿洲人,漢化得厲害,到了現在,人人都把秦檜當成奸臣,絕沒有什麼好感的。
偏偏這句劍走偏鋒的話,給慈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覺得如果能把洋人“分而治之”,那倒真是好得很,總比讓洋人“合而謀我”要強。
話說到這裡,已經用去了不少時候。從儀制上來說,凡是陛見的大臣,幾乎沒有能奏對這麼長時間的,連軍機大臣的起,都往後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