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和風細雨在金殿上吵個架而已,你把爺爺請出來撐腰,這特麼簡直是耍流氓。
李治心裡苦,但臉上卻還帶著笑。
殿內所有人都清楚,天子此刻臉上的笑容,不是笑給李欽載看的。
李勣仍跪坐在蒲團上闔目不語,彷彿真的睡著了,李治說話時不停地瞥向他,似乎在確定老狐狸會不會真的不插言。
李欽載站在殿中,感受四周朝臣們投來的異樣目光,他也覺得有點委屈。
這尊大佛不是我請來的啊,是他自己要來的啊,我難道能給他來個亞洲式捆綁不准他出門?
今日上朝,李欽載本來沒指望過任何人幫他,李素節等弟子的保駕護航,李勣的突然到來,都非李欽載的本意。
男子漢大丈夫,跟皇帝吵個架而已,我犯得著請救兵嗎?
然而,不得不承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爺爺當靠山,真的很舒服。
比如此刻,李欽載就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壓力了,李治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已說明了很多。
整了整衣冠,李欽載先朝李治長揖一禮,然後直起身道:「臣李欽載有事奏。」
「景初愛卿儘管奏來。」李治微笑道。
「今日朔望朝參之期,滿殿公卿,文臣武將,為何無一人提及來年陛下封禪泰山一事?」李欽載環視四周道。
此話一出,殿內又是一片寂靜,主持朝會的右相許敬宗臉色有點難看,但他迅速瞥了李勣一眼後,還是選擇默不出聲。
李治笑容愈發勉強:「景初愛卿不妨直言。」
李欽載垂頭道:「臣若直言,只有一句話,請陛下暫停封禪泰山之議,此議,至少五年內不得提。」
李治表情難看,但沒發怒。
不得不說,李勣的存在,真的是核彈一般的威懾。
哪怕是天子,在李勣面前都不敢發脾氣。
這是對三朝功勳老臣發自內心的尊重,同時,李治其實也隱隱有些心虛。
封禪泰山對百姓是利是弊,李治難道心裡真沒數?
不過是虛榮心令他失了智罷了。
劉仁軌和李欽載的勸諫,李治可以發怒,可以責廷杖罷免官職,但在李勣這位三朝功勳面前,理虧的李治怎敢發怒?
「景初可直言不諱,無論對錯,朕不罪也。」李治微笑道。
李欽載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於是從懷裡掏出幾頁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雙手捧起高舉過頂。
「臣近日在關中諸州縣借調了一些資料,請陛下御覽。」
宮人快步走來,接過李欽載手裡的幾頁紙,然後匆匆送到李治手中。
李治不想看,他知道里面肯定沒啥好訊息。
但李勣就在不遠處打瞌睡,李治不能不看。
心裡嘆了口氣,李治仍然面帶微笑展開紙,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李欽載站在殿內,彷彿為了讓殿內群臣都廣而知之,於是揚聲道:「陛下封禪泰山,此舉本是敬崇天道,告慰神明的好事,但不合時宜。」
「最近一個月內,關中諸州縣共計徵調青壯民夫三十餘萬,許多地方官員為了不影響仕途,早在朝廷公文下發之際便已開始徵調各村各莊青壯,以至許多地方連春播都耽誤了。」
「去年北方大旱,國庫告罄,無數百姓被官府賑濟,天下農戶都指望今年這個好年景裡能多些收成,讓妻兒家小能夠餬口,能夠翻身,然而朝廷徵調令一下,許多青壯不得不只身離家,為天子修路,建造行宮。」
「據查,僅是關中一帶,今年各州縣耽誤春播的土地便不下數十萬畝,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本來年
景不錯的,但關中土地的收成卻仍然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