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不禁嚇,因此來不及救那碗桔子,眼睜睜地瞧著它傾斜著墜落下去,心中呼一聲可惜。
可是下一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落到一半兒的甘桔,連帶裡面漬出的蜜汁,全都定格在半空中,然後,全數緩緩迴歸西瓜蓋盅裡,蓋盅也從傾斜變正平,慢慢悠悠地升起,長眼睛一般重新落回到柳穗的腿上。而這整個兒過程,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引導,卻實際上沒有任何人接近過。這是什麼匪夷所思的怪現象?
何當歸見過的人裡面,只有柏煬柏大概能做到這樣的“戲法”,可柏煬柏能做出的事是有嚴格限定的,比如只能對桃子發功,而不能對桔子有影響,再比如,只能在烏漆麻黑的環境裡完成,不能走到大太陽下做——這些都是柏煬柏自己講的,她也沒認真聽過。反正“神棍”的形象早就深入她心,就算在第七境牆上親眼看到,柏煬柏的招魂陣救過她,好像很有道行的樣子,可她潛意識中還是覺得他騙人的戲法多過真正的本領,不能拿他當神人崇拜。
“柏煬柏?是你嗎?”一時不提防,她就忍不住用腹語將這話問出來。其實心下倒不覺得柏煬柏在這裡,因為沒有熟悉的氣息在。
角落裡響起一個聲音:“你還認得柏煬柏?聽口吻,你們好像還相熟?”這個聲音是,師父孟兮。
何當歸順著聲音往後邊角落裡去看,果然見他坐在一把立式躺椅裡,不知已這樣無聲息地坐了多久了。他的上方有一道船縫,不算太明亮的天光落下來,光與影切割著他俊美絕倫的面容。他的面容,大概是這世間芸芸眾生億萬面孔中,那最完美的一張吧。何當歸心道,他既不先問她怎麼會說腹語,也不問她怎麼變成啞巴了,倒打聽起柏煬柏來,他和柏煬柏有什麼糾葛嗎?
那日見到孟兮,何當歸倒真在心裡比較過這二人,畢竟同是大人物,而且都喜歡算卦,都有高人“範兒”。跟孟柏一比,如今那個二十五六歲的齊玄餘還是顯得輕佻和粉嫩了點兒。
柏煬柏的名聲麼,張口說一個“道聖”幾乎是家喻戶曉,尤其是在西北那塊兒,都快將他神化了;而孟兮的“齊央魔主”的受眾範圍就小多了,大概只有真正行走江湖的人才聽說過,並敬仰畏懼。這樣一算,柏煬柏的名氣至少比孟兮大十倍,可何當歸覺得,從個人氣度和底蘊上講,孟兮的本事比三個柏煬柏那老小子綁一塊兒還有看頭。這麼一推論,柏煬柏就是個名不副實的假貨,孟兮則是名過於實、深藏不露的真貨。民諺說的多好啊,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何當歸還未答話,柳穗的桔子又送道嘴邊,同時孟兮說:“我已經讓她睡著了,有什麼話你不必忌諱,但說無妨。”
“啊……呀……唔……”何當歸偏頭看到柳穗合著雙眼,心中一驚,忘了自己現在變啞了,想驚呼一聲“睡著了?她還給我喂桔子呢!”可開口後又是一串單調無意義的音節,讓她心中一陣低落,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剛剛一醒了發現此事,她就給自己搭脈瞧過,並不見任何異常,就像她完全瞧不出,孟兮說的那個“不孕之症”一樣。怎麼分析她的脈象,都是健康清爽,既沒有沉珂,也沒有新疾,更無中毒跡象……唉,連續幾番遭遇,她都快質疑起自己的醫術來了。自己到底怎麼了?
心中難過之餘,右腳踝和左臂處傳來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她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兩處傷是她作孽跳城牆時留下的骨折重傷。怪事啊,她從冰窖裡出來的那日,根本不受骨傷影響,就跟沒受傷一個樣,怎麼事隔兩日,又突然間這麼疼了!是那天的情況不正常,還是今天的她有問題?噝——她倒抽冷氣,真的好疼,像浸入涼水中的關節疼。
她用腹語呼痛道:“師父救命,我的右踝和左臂疼得受不了,痠疼痠疼的。孟瑄呢?他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