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水鮮區時,見她正和另一個半大的男孩在說話。我故意走到他們的後面,我就聽她對那個男孩說:“我不敢跟動物的眼睛對視,有一次我同一只貓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嚇死我了。”說完她抿嘴一笑,頑皮的樣子,那塌鼻子自然地塌了下去,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嘿,那模樣還是個孩子!她的這一笑,不禁使我的心裡一亮。
我們這個小區是依山而築的,牆角、路邊植了許多的樹木和花草,春天有時金銀花、紫荊花開得到處都是,菜場對面的牆角有一叢連翹開得特別好看,小區裡的孩子便經常在學校門口跳皮筋,她們邊跳邊唱:“金蘋果,銀蘋果,上下左右,好孩子好孩子誇誇誇,壞孩子壞壞孩子打嘴巴,炒蘿蔔炒蘿蔔,切切切,包餃子包餃子,捏捏捏,一二三,切三段,四五六,按電鈕……”有時有不懂事的孩子,說到“壞孩子壞孩子打嘴巴”時,有意用眼睛斜著她,雖然不經意間,我感到,憑女孩子天性的敏感,她是能感覺到的。可她臉上總是漠然的,默默地忙活著。我想她也許眼睛裡已沒有了花朵,她夢裡也沒有了童話,沒有了花裙子。甚至她連夢也沒有了。她一天下來要刮多少隻魚?又要洗多少雜物?她夢裡也許就是滿地的魚們的明晃晃的鱗片了。
又過了一些日子,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玲,因為有一回,我聽到攤主叫她說:“小玲,把黃鱔殺一下”,“小玲,快一點”。也是那天午後,我竟然在小區超市裡遇見了她。她穿了一件花格子的衫子,頭梳得整整齊齊,紮了兩個羊角辮,光光的,很是好看。只是她在那桂圓精架子上挑來挑去的手,依然通紅且粗大著,很似一雙橡膠的假手。她見到我,並不認識的樣子。過一會,她挑了兩盒桂圓精,交了錢,走出來後徑直走到超市邊一個假山的邊上,我見一個男人,正拄著雙柺站在那裡。她疾步走過去,將手中的桂圓精遞了過去,又說了些什麼,那男人便拄著雙柺,一拐一拐地走了。
第二天,在菜場上,我依然見到她在魚攤上忙活著。刮鱗,摳腮,破腹,取內臟,洗淨。她臉上依然漠然著,機械地重複著這些單調的工作。我見她臉上那副極似成人般的表情,時時感到內心的揪緊,一絲說不出的滋味漾過心尖……
然而日子就這麼重複著,走過春天,彷彿春天只是一閃,天便開始熱了起來。天雖熱了,可人們並不覺得,依然各自忙活著。
有一次,家裡來了幾個客人,很早我就來到菜場。本來想在她的攤位多買些魚和鱔,可是那四五個魚攤前就是沒有了她的身影。第二天,我去買菜,仍然不見她的出現,那天買完菜,我已走了出去,可還是忍不住,又折了回來,我問那位攤主:“那刮魚鱗的小姑娘呢?”攤主正在自己忙著,頭也不抬,對我的問話,並不理睬。
但另外兩個攤主的聊天我卻聽到了:不小心……手指有一次不小心……給刀劃破了,沒有及時去治療……手指腫的老大老大,感染了……還不知……保得住……無需再說,攤主鐵青的臉色,已經告訴了一切。
之後我又去買菜,不自覺的,我總要瞄一眼賣魚的攤位,可是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過去了,這個小姑娘再也沒有出現。
隨著日子的消蝕,我慢慢將她給忘了。可有時去到菜場,又不免想起她來。那漠然的表情,那塌塌的小鼻子以及那偶爾一露的抿笑……
。。
天堂裡沒有垃圾
我至今仍不知道她怎麼稱呼。甚至連姓什麼也不知道。可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當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去了另一個世界時,姓對於她,已沒有了意義。
她是我們家樓前收拾垃圾的一位年老婦人。
老婦人在我們這裡打掃垃圾已有一年多了。春夏秋冬,颳風起霧,雨天雪天,每天早中晚,她都準時在樓前收拾垃圾箱裡的東西。我早晨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