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破城在即,需要的只是最後一擊。這是隻要有眼睛就能看出來的。但是,偏偏就是這最後一擊,他們可能要沒時間去擊了。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窩火的?咬到嘴裡的獵物跑掉了的獅子是什麼心情,他們現在就是什麼心情。甚至有幾名性格比較暴躁的將軍實在按捺不住,大聲叫嚷起來。
苦澀在傅鐵衣的唇角蔓延開來。他是該怪盧文瑤敗得太快,還是該怪自己發動得太慢呢?或者本來他就不應該寄希望於盧文瑤與葉十一之間能在井陘演變成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從而給他創造出直搗洛陽的良機。作為離心離德,隨時都準備倒戈相向的盟友的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盧文瑤棄幽州的安危於不顧,堅持固守的策略為他來贏得寶貴時間呢?既然是野戰,決定勝負的不就是一瞬間嗎?
“果然還是不夠嗎?或者一開始就是我錯了,應該立即回師邯鄲的。”傅鐵衣想,“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妄想,現在也就不會有這樣讓人難以忍耐的不甘了。”
傅鐵衣最後環視了一遍戰場。越鷹瀾的旗幟還在虎牢關城上豎立,塵煙中那面旗幟所代表的女將軍還在城下率領著騎兵拼殺作戰。他抬起握著馬鞭的那隻手,制止了鼓譟的部下,然後命令道:“收兵吧,回師邯鄲。”
戰場一下子安靜了,安靜得嚇人。這安靜似乎能讓人聽清楚風颳過戰場,旗幟獵獵作響。能聽清楚刀鋒切入血肉,割斷骨骼的咯嘣聲;能聽清楚礌石砸在血肉之軀,悶悶的鈍響……這以後,鳴金的聲音從戰場的各個方向響起,尖銳的聲響直刺破雲霄。訓練有素的將士有秩序的從戰鬥中脫離,從戰場的各個方向彙集到帥旗的周圍。
越鷹瀾及其麾下騎兵本來正在激戰,於是立即就感受到戰場的變化。騎兵們霎時大喜,一陣銜尾追擊,大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勇力——幸好他們沒將這種勇力貫徹到最後,否則葉十一麾下將近兩成的精銳騎兵大約就要斷送在虎牢關外了。
傅鐵衣是什麼人啊?沒有人比他更擅長防守反擊的了!他的確不可能攻下虎牢關了,但你在他撤退的時候追擊,打算趁機大佔便宜,他絕對能讓你有來無回,死無葬身之地。
幸好,越鷹瀾及時發覺了。那個時候已經是千鈞一髮,來不及下命令了。戰場上總會遇到這種時候,往往這種危機時刻,才是檢驗名將的試金石。這一次,越鷹瀾經受住了考驗。她帶著親兵左右一抄,終於趕在隊伍落進陷阱之前兜住了已經有些散亂的陣勢,生生剎住了攻勢。
遠遠的,河北軍帥旗之下,傅鐵衣暼了一眼他的弟弟,道:“怎麼樣?”
傅鐵然懊惱地搔了搔頭,說道:“什麼時候戰場上的女人都變得那麼厲害了?什麼啊,女人根本就不應該來戰場!一點兒衝勁兒都沒有!阿緋也是這樣……”
“你能這麼說完全是因為你沒真正吃過虧。”傅鐵衣面無表情地教導自己的弟弟。事實上,他的心裡是有些嘆息的。先是有他,後來又有楊緋,這就是他這個弟弟始終不能獨立躍升成為名將的原因。
“再繼續玩弄這樣的戰術已經沒用了,撤吧。”他輕嘆了一聲道。
於是,兩軍漸漸分開。越鷹瀾也得以率領騎兵馬撤回虎牢。
一進關城,越鷹瀾跳下馬就往關城上跑,一群副將裨將跟著她一起跑。他們的軍靴踏在青石臺階上發出嘈急的“咯噔”聲。他們幾步就登上了虎牢關。站在城上,環顧塵煙密佈的戰場,他們發現傅軍有秩序地聚集到帥旗周圍,緩緩地向滎州方向退去。
“河北軍撤了!”有副將大聲叫道,“一定是我們在井陘勝了。殿下萬歲!”
“萬歲!”將士們隨之發出歡呼。巨大的喜悅與幸福衝擊著他們連續作戰多日後疲憊的身軀。
約鷹瀾轉過頭來衝著大家微笑,淚水在著笑容中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