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貴族政治的傳統,使得士族們天然地染上了一樁臭毛病——無論如何也非對政治指手畫腳不可。這一傳統經過上千年的風化已經頑固無比,堅硬若化石。以至於明明鋪天蓋地的時代浪潮已經席捲而來,該臭毛病仍然屹立不倒。這樣,最後計程車家掌權者,比如趙瑟,就成了遭受新舊時代夾擊的倒黴蛋。
現在,這位倒黴蛋就在心底裡無比羨慕了她的那些只憑軍事上的勝利就可以壓倒一切的對手們一把。然後,她呼一口氣,按捺下焦躁的心情,揚首露出一個笑容,儀態萬方地踏進等待著她到來就開場的宴會——早在甘露年間,決定朝廷政局的重大決策的場合就不是在大明宮的朝堂,而是在林林總總諸多官邸的晚宴上了。
這樣,等趙瑟終於擺脫了士族與百官的糾纏離開金陵,以江南第一實際權力者的身份親自駕臨武昌督戰,時間已經無情地流逝到了鳳儀元年的五月初二日。這功夫,葉十一都上幽州耀武揚威了一圈,又重新殺到河間了。
所以說,這人比人要死,貨比貨得扔哪。只不過趙瑟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扔貨罷了。
當然,趙瑟不承認自己是扔貨可並不影響她將曹秋何打入扔貨的行列。在這一點上,充分體現了趙作為一個女人和妻子令人敬仰的高度——誰讓他是她男人呢?
具體說來,就是錦旗招展,鑼鼓喧天。艦列如林,猛將如雲,可憐人曹大都督擺開十足的排場將趙瑟迎將進去,剛背過眾人臉,小手手還沒來得及牽一下,他老婆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數落他,為遲遲不能攻下武昌之事大加指責。
“總而言之就是你無能!”趙瑟最後總結道。
曹秋何鼻子都要氣歪了,這到底是不是他老婆啊?真不知道把他鑑定成窩囊廢,她能有什麼可光彩的?
當然,曹秋何不僅僅是會腹誹的。曹大爺何許人也啊,哪兒就是聽著的主兒?一時也不管家臣麾下在外面聽見了笑話,當即便跳著腳大聲回罵了過去:“我無能?阿呸!武昌開戰這才幾天哪?你就是換了葉十一,我告你他也打不下來!分明是你偏心,吃鍋看瓢的,竟然還好意思來怪我?”
這一番話登時便拿住了趙瑟的要害。趙瑟雖是心急如焚地趕到武昌,但怎麼也不至於就急得失去了分寸。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她偌大的計較,為了都是傅鐵衣,而今面對曹秋何,難免心虛氣短。畢竟現如今是人曹大名正言順不是?所以趙瑟一見面就罵,十分裡其實至少能有八分是為了先聲奪人——曹大那傢伙最愛說風涼話了,不先打掉他三分氣焰,等接下來說起她為了河北戰局,為了傅鐵衣與巴蜀和談的事兒,還不定怎麼擠兌她呢!
這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趙瑟被曹秋何一句話戳到心虛處,不免便有了幾分惱羞成怒。於是,她頓足說出了那句凝結了無數曾經陷入類似此刻尷尬的女性偉大智慧的一句宣言——“真小氣!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我小氣?”說話間,曹秋何就要撲上來。趙瑟驚叫著閉上眼睛。然而,曹秋何卻又忽然間洩了氣,一屁股坐回椅子,口中道:“算啦,這一把我讓你。嗯,既然當初老傅能把你讓給我,現在我就該投桃報李嘛。你想拉他一把,我自然是不好意思攔著的。”
趙瑟十分之過意不去。曹大這麼明事理的時候可是少哇。她緩緩睜開眼來,望著曹秋何極魁梧的肩膀和略歪著頭彷彿正思考什麼的樣子,喃喃道:“其實我也不光是為阿傅,主要還是還是為了江南……”
奈何媚眼做給瞎子看,曹秋何分明在想自己的,根本沒有聽。他想了想,兀自補充道:“這麼著,大夥就都知道我曹大英雄豪傑,才不是葉十一那種小氣鬼!”臉上是那種十分欠揍的,似乎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自己都被被自己的高尚給感動了自矜自得的神氣。
趙瑟頓時語塞,十分之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