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憑心而論,國朝的官場,也就是從高祖開始,實非如此。建國初期,為官者大多是跟隨高祖打天下的,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死亡驚嚇,與社稷出了多少力,他們都心裡亮澄,畢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大多官員都能盡忠恪守,廉潔奉公,故一旦入仕,即有‘還債者’之謂,士大夫無負朝廷者而朝廷負天下士大夫甚多;而今法網疏闊,無為而治,輕刑少罰,做官者衣食住行,子女妻妾,多好受用,幹得幾件事,到頭來交上些許貪腐所得罰金,全無罪過,故有‘討債者’之稱,故國家無負士大夫,而天下士大夫負國家甚多矣!”。
王臧雖頻頻點頭,倒不是完全贊同白琦的話,倒是不覺間,突然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倘若這白琦出身富家,必定是個胸有謀略而自絕於官場,高韜倜儻,率性而為者!
心裡雖這樣琢磨,但王臧心裡還是有些不解,於是帶著猜疑詢問道:“我朝百廢俱興,關中關東,江南塞北,往來貿易,絡繹不絕,看白琦兄一身精明,可是商賈人家?”。
王臧這話一出,除卻一臉波瀾不驚的申公,白琦的反應倒是有些訝然:“王臧兄好眼色!不錯,兄長我確實商賈之家,做得也是小本買賣,業賤位卑,實在羞於出口!回想春秋戰國,百家變法,莫不以大力發展工商之業為先,以商業帶動百業之大發展,昔者齊桓公任用管仲為相,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那時的商人商業是何等之地位!終得問鼎五霸,反觀我朝之現狀,建國初期抑制工商發展,那是因為人口凋零,百業待興,民生凋敝,需打擊投機倒把之流,大興農事,還情有可原。但,時至今日,事物已大為不同,可抑商之策不但沒有得到稍許緩解和鬆綁,反而更加變本加厲,愈演愈烈,實乃國之大害,民之不幸!”。說道最後,白琦神色竟滿是不甘與激憤。
面對白琦此刻的表情,申公好像司空見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和舉動,依舊在一旁優哉遊哉地品茗,一臉的神思,仔細瞧去,嘴角似乎還嗪著笑,不可能是嘲笑,究竟是什麼,有什麼其他的韻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曉。
反觀王臧,倒是一臉的不解和稍許驚愕,雖說王臧是儒家出身,但他身上絲毫沒有後世被妖魔化了的儒者的對商賈極端仇視和蔑視的價值觀,只是很是好奇為何這樣一番憂國憂民,不甘於現狀的高論會出自這位自稱為做小本買賣的商賈之口,這實在讓他有些費解。細思之下,他心裡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莫不是眼前的白琦兄隱藏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這裡,王臧便想開口對白琦進行單刀直入的察問,對那些什麼含蓄的彎彎繞繞的人際關係,生性耿直的王臧不想用,也不屑使用,在景帝眼裡他是一個大大的傻忠臣,但大臣們的眼裡,他卻是個二愣子,竟做些交惡群臣,直言犯賤的蠢事。
誰知王臧剛想開口,對面剛剛還在品茶的申公卻突然朗聲說道:“王臧兄,此事你現在還不宜知曉,可別讓白琦兄為難,待時機成熟,自會告知”。一臉的洞察先機的神色。
“既如此,那我便要再詢問王臧兄一句。依兄所言,當今之官場學問,無非是妾婦依夫承歡的官場學問,正所謂:俯首卑職,屈沉下僚,徘徊廊署,遇上官似奴,伺大宦似妓是也!那麼依王臧兄所言,才俊者若無衣食之憂,當以處江湖之遠為幸事,如齊人魯仲連者,與其為富貴而屈從與人,寧願貧賤而輕世肆志,此可為後人垂範者乎?”。白琦此番求教的語氣,讓人分辨不清是真的不懂而為之,還是故意而為之,想考校烤校。
白琦所說的魯仲連是戰國時期的齊國人,《史記》卷三十八有傳稱:“魯仲連者,齊人也。好奇偉倜儻之畫策,而不肯仕宦,任職,好持高節,遊於趙。”。
白琦的話剛一落地,申公依舊一臉的無害模樣,只不過嘴角笑意更濃,但在昏暗的燈光之下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