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對宋席遠的警惕後,不知何時又捱了過去,半跪在床沿上巴著宋席遠的肩膀鼓著紅豔豔的小嘴就往宋席遠臉上傷處吹氣。
宋席遠素來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新鮮的玩意兒,臉上又總是笑眯眯,故而湯圓從不懼他,許是總聽人稱宋席遠三公子,不知何時起便對他直呼其名,起先家裡人還糾正他,後來瞧著宋席遠本人似乎都不介意,遂由著湯圓叫喚。
再看宋席遠,瞧著湯圓乖巧賣力地往他臉上盡責地吹涼氣,兩眼一彎,唇角勾起,美得竟像得了仙氣一般眼見著便要騰雲駕霧登天去了,半晌後回魂嘆道:“好乖好乖,怨不得人常道養兒防老。宵宵一吹氣呀,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湯圓黑黑潤潤的眼睛向一旁桌上放著本來裝倉鼠如今空蕩蕩的竹籠子幽幽飄了飄,繼續文雅地巴著宋席遠吹氣。
宋席遠此刻正在美著,豪邁道:“宵宵聽孃親的話放了小耗子,如今可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天上地下,飛的跑的跳的遊的,只要我們宵宵說出來,三三都能給你弄來。”
聞言,湯圓停了吹氣,徵詢一般怯怯看了看我,見我並無反對,便半垂下黑墨墨的眼睫,看著自己的衣襬秀氣小聲道:“宵兒想吃顆楊梅。”
是了,定是我爹昨日壽筵上那筐又紫又紅的楊梅叫湯圓瞧見,小孩子家家難免嘴饞。本來楊梅並不是什麼貴重果子,只是如今方才三月天,桃花海棠還未落盡,要瞧見顆楊梅著實稀罕,誰知宋席遠通天有術,昨日來賀壽除了獻壽禮,還不知從哪兒捎了筐又大又紅的鮮楊梅,叫我爹著實驚喜了一番,當下便命丫鬟們洗淨泡入酒裡招待諸位老爺夫人。湯圓是個小娃娃,自然不能喝酒,遂錯過了這嚐鮮的機會,不想今日竟還惦記著。
宋席遠仰頭哈哈一笑,扯到傷處又捂著嘴角揉了揉,道:“這有何難,莫說一顆楊梅,滿園的楊梅今日都任由宵宵摘,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我這才想起宋家在城外有一片很大的果園,過去嫁給宋席遠那會兒,他老攛著說等春末夏初的時候要帶我去摘果子,不想,終是未能成行……
正走神之際,聽得腳下含含糊糊“喵嗚”一聲叫喚,低頭卻見那小白貓蹲在床腳,嘴裡不知叼了個什麼,遂叫得不甚清亮。但見它稍稍鬆開口,嘴裡的東西立刻驚慌失措地跳到地上無頭蒼蠅一般滿地亂竄,細細一看正是剛才湯圓放生的那隻倉鼠,那小白貓淡定地看那耗子躥了會兒,眼見著要出房門了,方才興高采烈地縱身撩爪將它撲倒,待捉住後又將它放開,如此一擒一縱了兩三遍,我瞧著有些不忍,卻又不知怎麼救它。
此時,湯圓慢慢從床上爬下,從袖兜裡掏了片小魚乾將那白貓引開,方才不緊不慢伸手將那倉鼠抓了起來。那耗子想來膽子都要嚇破了,一時獲救,瑟瑟發抖地蜷在湯圓手心直蹭著湯圓白玉一樣的手指討好,同之前掙扎要咬湯圓的模樣判若兩人。
湯圓吧嗒吧嗒大大的眼睛看了看那耗子,再抬頭水汪汪地望著我,糯糯道:“孃親,可不可以不放它?你看,它好可憐……”
阿彌陀佛,我一時心中罪孽橫生。是啊,方才我怎麼就糊塗了,這耗子不比魚兒,放到放生池裡尚有一線生機,這耗子一落地,可不就等著喂貓了嗎?善哉善哉。
我忙道:“莫放了。就這麼養著吧。”
湯圓得了我的首肯,將那倉鼠重新裝回了竹篾籠子裡,那耗子一回窩,再不瞎鬧騰,乖巧地蜷成一團,想必劫後餘生還有些心驚膽戰。
宋席遠直誇湯圓,“宵宵果真隨我,一片菩薩心腸。”
我只覺眼角抽了抽,我只曉得宋席遠平日裡吞人商鋪、逼垮對臺、上門討債、囤貨居奇無一不精且手段狠辣果斷,倒真真沒瞧出他的菩薩心腸鑲嵌在何處……
那廂屋外雨剛歇,這廂上好藥的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