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善待宗室,仁厚也。然……”
天子回頭了,一語不發等待下文。
“堂邑侯嬰因‘功’封侯……”大漢陶青遲疑片刻,還是直接說了:“少君碩以‘貴’得國,如其封戶之數高於其祖,恐諸君……”
陶青丞相從不是強勢獨斷之人,他這是在轉達公卿們商議的結果:
※皇帝陛下您要敦親,要送姐姐幼子世襲的富貴,這當然沒什麼,反正以前同類的事也不少。
※然而,能不能別送的那麼大?
一個於國於民毫無功績可言的少年,封戶竟比大漢開國的功勳封的還多,這恐怕有點講不過去吧?更別提那還是陳碩的直系祖先了。
皇帝沒回答,重新迴轉身去,依舊觀看場內的比箭。
天子的背影,高高在上……
丞相陶青心裡把那群不識時務的同僚挨個兒問候一遍,沒話找話,為自己打起了圓場:“諸王之亂,不避難,不畏險,力行不怠,公子碩堪稱……”
這時,場內歡呼聲四起!
原來是陳小侯五箭俱中,其中的四支箭還中了靶心。有一眾親朋故舊圍著喝彩起鬨,陳碩飛揚快意,笑語連連;還向閣樓方向高舉雙手,作揖揮手。
捕捉著侄子的一舉一動,天子忽然感覺眼前的景物漸漸朦朧……
那年,
也是那塊空地,
青春逼人、意氣飛揚的劉閼於也是一箭正中靶心,然後仰著臉向閣樓上的父親笑叫:“父皇……兒之志,願如蛟,悠遊四海,匡扶八方!”
皇帝劉啟:“蛟!”
“陛、陛下?”陶青沒料到皇帝會驟然插話。
“蛟!”眨眨眼忍去升起的水霧,當今天子回身正視自己的丞相,大漢的百官之首:“丞相,制詔……長公主少子易名,曰‘蛟’!”
260
260、慈母手中線 。。。
夜深了……
大漢的未央宮在經過一天按部就班的忙碌後,漸漸歸於寧靜。
後宮主要宮殿的燈火,陸陸續續地熄滅。若非有宮道兩側的路燈和值班衛士手中火把,漢宮幾乎可與漆黑的天幕聯在了一起。
位居掖庭一隅的‘雙琳館’,卻依然燈火通明——三位主人尚未安歇。
健碩的四肢撐地,肥厚的牛背高高拱起;牛角上挑了根長蜜燭,牛背上則頂著高高低低五隻油盞——青銅的落地犀牛宮燈上明晃晃的火苗在微微晃動著,為夙夜不休的辛勤人照亮手上的活計。
鄭良人端端正正跪坐在女兒床對面的蒲席上,神情專注,運針如飛。
膝邊一隻半開的木匣中,米粒大小的乳白色珍珠放了半滿。鄭良人不時用針尖自匣中挑起顆珠子,隨後以複雜的針法綴到紗衣上。
小鄭公主縮在床上,一半被子裹住小小的身子,一半被子落下來拖到床前的腳榻上。錦被之下,小公主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毫無睡意,正心有不甘地瞪著母親和母親手中的——蟬紗珠衣。
紗質的半袖長衣打良人鄭氏手中逶迤而下,朦朦朧朧柔柔軟軟地鋪開,彷彿是被哪位頑皮仙童從天上偷下人間的雲朵,如夢似幻。再配上前襟和肩膀處泛著七色暈華的連片小珍珠粒,簡直美得讓人心疼。
拉門輕輕一響,大鄭公主抱件外袍進來。
看看床上不肯睡的妹妹,再看看猶自忙碌的母親,瞭然地繞到雙琳館女主人身後,公主劉嫏將外袍搭上母親的雙肩。
鄭良人覺察到了,暫停了針線,抬頭愉悅地看向長女:“阿嫏……”
“阿母,更深……夜靜……”劉嫏挨著母親坐下,細細柔柔地勸說鄭良人去睡覺。
鄭良人卻沒有聽勸的意思,依舊是針線穿梭手裡忙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