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個僕役麼?
崔克禮那是聲名在外的人物,更是崔家嫡系子弟,竟然穿著這麼寒酸?而且看他面相,也太普通了些,丟在人海里就認不出來,不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嘛,也沒見這傢伙氣質有多麼不一般啊。
現在眾人終於反應過來,門子聽到他們找崔克禮的時候,為何會是那種神情。
李曄捕捉到崔克禮後面一句話,他問道:“院子外的農田莊稼,都是先生種的?”
崔克禮點點頭,見李曄頗為訝異,便解釋道:“讀書人耕讀傳家,凡事都需身體力行。儒家讀書人,更是以為黎民蒼生謀福為己任,求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自身四肢不勤,連百姓疾苦都不能切身體會,又談何為黎民謀福祉?”
這種言論,李曄還是頭一次聽說。
在長安,他見過計程車子多了,哪一個不是視曲水流觴、詩詞唱和、青樓風流為雅事,視販夫走卒為卑賤之業?韋保衡的弟弟韋江南,不就是這樣的?
高中進士進入官場的讀書人,一輩子都分不清韭菜蒜苗的,不是大有人在?習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這才是讀書人的追求吧?掌權治國發號施令,決定天下百姓福禍的,不就是這些人麼?
李曄不得不佩服這個衣著簡樸,還自己種田養鴨的讀書人,拱手由衷道:“先生一番言論,振聾發聵,先生所作所為,堪為讀書人表率。”
崔克禮卻是正色搖頭,嘆息一聲,慚愧回禮:“公子切莫如此,折煞崔某。崔某讀書數十載,不過就是守著幾間廬舍兩畝薄田;未曾遊歷四海,到州縣山野中去,親眼看過百姓的艱難困苦;滿腹墨水,只不過是寫了些聊以自…慰的文字,不曾真正為百姓做過有益的事。崔某,有虧於先賢教誨,不敢自稱讀書人。”
不敢自稱讀書人!
聽到這句,李曄說不出話來。
他腦海裡忽然湧現出一些記憶。
李峴以前也提起過,當世正經的讀書人就沒幾個,到了官場就忘了初心,有了修為就自認高人一等,黎民蒼生在他們眼中,不過就是需要治理的物件。
但青州崔克禮,卻可稱正經儒家士子。
李峴原來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都是敬佩神往之色,而在李曄的記憶裡,整個天下,能讓李峴露出如此神色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第二十一章 蓬萊大計
本來,李曄聽說崔家有人接濟簸萁山道觀,還以為對方隨便拿出些錢財,都可以讓道觀好幾年衣食無憂,何至於如衛小莊說的那樣,讓他們那個老掉牙的師父,只能穿一身縫滿補丁的道袍,現在看了崔克禮的狀況,李曄總算意識到,以崔克禮的這副深居簡出、自食其力的模樣,在買書買紙之餘,還能接濟道觀,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李曄離開書桌,到椅子上坐下。
崔克禮也坐了下來,和蘇娥眉、衛小莊聊了起來,先是詢問了他們師父和道觀的情況,寒暄半響,蘇娥眉將談話引入正題。
崔克禮說道:“這回冒昧請兩位下山,也是情非得已。前些時日,蓬萊道門廣發江湖帖,說是蓬萊新出爐了不少仙丹,要召集平盧江湖各大勢力,於下旬到蓬萊仙島,召開仙道大會,廣散仙緣。本家也在受邀之列。”
“仙丹仙緣?”李曄聽到這話,暗自哂笑,蓬萊還真把自己當成仙門了。
“先生也要去蓬萊仙島?”蘇娥眉問,對方不是儒家士子麼,為何要去摻和道門的事?
崔克禮肅然道:“這回的仙道大會,並非蓬萊道門說的那麼簡單,只是為了拍賣仙丹,這裡還有更大的深意。”
“什麼深意?”衛小莊插口急切的問。
崔克禮看了眾人一眼,徐徐道:“一統平盧江湖。將平盧江湖,徹底變成蓬萊的依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