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敘之放下身段,親自問卜。
長輩也不負所望,卜出了臨產的日子,末了,他道:“此子若能子時出身……則可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南敘之大喜過望,連帶著對長輩的不滿,和什麼“人定勝天”的箴言,統統拋諸腦後,心裡只剩下了最後五個字,“醒掌天下權”。
在妻子十月懷胎裡,他每時每刻牢記著長輩算出的吉日和吉時。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再怎麼求神拜佛,問醫問穩婆,南胥出生的時辰也比吉時早了一個時辰。
比子時早了一個時辰,日子也就往前推了一天。
不光時辰不對,日子也不對。
都不對。
全都不對了。
命格大改!
南敘之不甘,他帶著新的八字去尋長輩,讓他幫忙再看看,再批一批。
長輩回了四個字,“有印無官。”
是貴格,能掌權,但無官職。
“去他媽的有印無官!”
他生平第一次髒話。
普通人,抑或是其他世家,捧著這個命格不說興高采烈,至少也是高高興興,絕不可能像這樣憤怒不平。
他卻怎麼想也舒心不了。
他可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南敘之,自己兒子這般“沒用”,簡直是奇恥大辱!
心比天高的他當然不可能滿意,再加上“獨子”的批語,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魔怔。
他已經忘了,他曾經是個不信卜的人。
他一邊不放棄地試圖打破他命中只有一個兒子的預言,一邊找了無數江湖術士幫南胥轉運改命,皆不得法。
其中有一術士更是補了一句讓他火冒三丈的話:“即使強求為官,也長久不了。”
一連串失望的結果讓他十分氣憤,導致他偶爾看見還在蹣跚學步的小南胥,也是厭煩得可以。
三歲之前,父子之間,是沒有什麼接觸的。
三歲那年,南胥的天賦才華顯露,他才開始有了一點好臉色。
隨著南胥的年歲漸長,一言一行,越發合格,甚至超出他的期望,他也就更滿意。
漸漸,就沒提起命格的事了。
或許也是幡然醒悟:為官不就是為了當權?既然有權,又何須執念為官?
想明白後,南敘之將此事徹底放下,如今再聽南胥提起,才驚覺這是兒子心裡的一根刺。
或許不止是南胥心裡的刺,也是他心裡的。
他真的放下了嗎?
只是不得不裝作放下。
實際上,已成為了真正的執念。
求不得又放不下。
竭力避免,又避無可避。
如若不然,南胥又怎會應試?父子倆又怎麼會對“駙馬”一事萬般抗拒呢?
歲月漫漫,他們的每一步,都努力往命運的反方向走,可偏偏好像,離命運越來越近。
無數個日夜裡堆砌出來的成果,不及命運的一眨眼。
南敘之沉默許久,伸手拍了拍南胥的肩膀,“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南胥笑得有些酸澀,“如莊周夢蝶,‘人定勝天’,是現實還是夢境呢?是不是命運造的一場夢?只是等夢醒的那一刻告訴我們,我們自以為的自由,是被允許的自由。他若不許,那便逃不脫,掙不開。”
南敘之收回了手,神情難測,“你多想了。”
南胥繼而道:”或許該信一信呢?”
南敘之對他的奇怪有所察覺,“是何意?”
南胥今日這番,是感慨,又不止是感慨。
“命中註定,我和聞松,棋逢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