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劃改變,與蕭氏聯姻是大膽的一步,以沈氏的保守,和一個與皇族關係微妙的第一世家聯姻,放在以前絕不可能——沈綸說服家族走了這一步,而這個聯姻也帶來了預想中的利益。但現在,有更大的機遇,南海趙氏和吳郡陸氏相繼跌落,又有清猗和道門這麼一出,值此大辟之世,恰是他們沈氏重新崛起的機會……
正如範子所說的: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無論之前與蕭氏聯姻,還是現在放棄聯姻,都是為了吳興沈氏。
沈綸大袖灑灑的走了出去,木屐踩在濃廕庇日的青磚路上,敲出平靜而又穩定的聲音,便如他此刻的心境,平靜而又堅定。
他一定會帶領吳興沈氏走得更遠。
***
長安進入了六月,天氣更加熱躁了。
齊王府各院的鳴蟬都被僕役丫鬟們小心拿粘竿粘了。最近大王的心情不好,連帶府裡的所有主子們心情都不美妙,這知了的鳴聲當然令人煩躁了,還是早粘為妙。
齊王院裡很安靜,佩刀的侍衛和隨時聽候傳喚的僕婢們都靜靜鵠立在廊子下。
書房裡,正在議事。
“如何?”
齊王目光隱隱銳利,即使座中一是他倚重信任的嫡長子,一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看過去的目光也如鷹隼一般,威壓而迫人。
“三哥想如何,如何。”吳王李翊沖很乾脆的道。
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呢,結果被叫來是看一份上疏,雖然寫得好像很有見地的樣子——吳王這麼判斷是因為上面附有很多算經濟賬的表格,他一看頭痛,在天策書院讀書時文課和算學是經常被夫子拿來作反面教材的,便覺得能算出各州經濟賬的沈至元很厲害。當然他完全沒有興趣細細閱讀完這好幾萬字的札子,只嘩嘩翻了一遍,扔給了李景略,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難道夸人家算學很厲害?
吳王很明智的不暴自己的短。
齊王也沒指望他,叫他來是讓他旁聽,美其名曰“合議”,為的是他後面那位先天。對此,齊王微有嫉妒,他這個七弟武道天賦好,在天策書院時被皇族先天看中收為了弟子,十年前已進階登極境後期圓滿,如今只差個契機能晉入洞真境。哪像他,勤奮練武也仍然在引氣境,當然沒有先天為師。
雖說那些皇族先天們選擇了他,但距他最近的血緣都是曾祖一輩了,當然不會有師徒關係那麼親近,齊王遇事也不能時時找先天——必須是先天們重視的大事,但今日要議的這個人,於武道修行者來說不值一提,但在天下之局中可能是個重要的棋子,他必須採取行動,如他之前刺殺蕭琰一樣,透過吳王透露他的計劃便很有必要了。
齊王的目光只在吳王身上頓了頓,便落在了兒子身上。
“弘遠?”
面容俊秀,臉上還帶著書卷氣的青年穿著文雅計程車子襴衫坐在涼蓆上,一隻肌膚白膩、略顯秀氣的手掌輕輕按了下剛剛閱完放回几案上的札本,似乎帶著欣賞,手指拂了拂。抬眼微笑道:“父親是要解決掉嗎?”
他說話的聲音安靜溫和,如同他的書卷氣質一般,溫雅,柔和。
但話中的含義卻讓吳王李翊沖都生出分寒意,儘管早已知道這個侄子絕不是他表露出來的那麼溫良無害,但每次聽他用這麼安靜溫和的聲音說“解決”人的事,他都覺得背上起寒慄——明明是個連引氣境都進不了的文人,在他眼中是“文弱”,卻每每給他一種刀光劍影的危險感覺。
吳王坐在席上身如鐵鑄,心裡卻是搖了搖頭,對李景略這安靜溫和的話語透出的殺意有些不以為然。他性情勇猛果敢,從小習武,青年入軍,如今帶兵二十年,當然不忌憚殺人,但派人刺殺一個不是武者的女子,他頗覺“勝之不武”。在吳王看來,將軍要死於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