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有些生氣地質問胡喇嘛。
“沒那麼複雜,沒那麼複雜。老爺子,你再考慮考慮,人家的後人提出來了,實在商量不通,我們村委會也可以做出決定嘛。”胡喇嘛終於擺出了村長架子,打起不大不小的官腔,如果村長這級別在中國還算是官兒的話。
爺爺霍地站了起來,手往門外一指:“出去!”
胡喇嘛愣住了。
爺爺的手一直舉著,不再說二話。一直到胡喇嘛無趣地溜下炕沿,尷尬地走出門口為止。
爺爺一臉怒氣的樣子真有些嚇人。
“變著法兒想霸佔別人家的墳地,天底下還有沒有公理了?”爺爺喘著粗氣,坐在炕沿上,餘怒未消。
這時,從院子裡傳出“哎喲媽呀”一聲尖叫。
我跑出去一看,樂了。白耳咬住了胡喇嘛的腳後跟。胡喇嘛痛得哇哇亂叫,白耳兇狠地咬著,“呼兒呼兒”不鬆口。我暗暗奇怪,這白耳從來不咬人,如果主人不說它連個雞狗都不追,今天真的奇了,難道它的腦海裡還記著滅它一家的這位大仇人嗎?
胡喇嘛揮拳擊打白耳的頭,腿腳拼命掙甩,可白耳就是不鬆開。它那尖利的牙齒已經咬透了胡喇嘛的鞋跟,咬進他的肉裡。白耳的眼珠在變,漸漸變綠。我可是從來沒見過它這種神態。
“白耳,快鬆開!”爸爸大聲喝叫。
“白耳,別咬了,快鬆口!”我媽也拍拍白耳的脖子。
可白耳依然不聽。低著頭,前腳挺,後腿弓,緊緊咬著胡喇嘛往後拉扯。
胡喇嘛痛得殺豬般嚎叫。
“你們倒是快拉開它呀!疼死我了!”
爸爸和媽媽乾脆伸手,硬掰那白耳的上下嘴巴。
胡喇嘛終於得脫,瘸著腿,一拐一顛地逃出院子而去。
“你們縱狗……縱狼咬人!我要殺了你們這狗這狼!”院外傳出胡喇嘛這句威脅的怒喊。
“我早跟你說過,胡大村長!早晚也要讓狗咬爛你的屁股!今天可是小試一把,你等著吧,胡大禿!”我從他後邊喊,爸爸卻把我拽了回來。
“往後你可小心你的白耳吧。”爸爸說。
第二天開始,我又把白耳關進地窖裡拴了起來。地窖上又加了一把鐵鎖。臨出來時我撫摸著白耳的頭說:“好樣的白耳,先委屈幾天。記住,那人就是你的仇人,殺父仇人,走到天涯海角也記住他,咬爛他的屁股!千萬不要留面子!”
其實,白耳根本不用我教它。
動物也有它的一本兒賬,只是人類不懂罷了。
四
三天後的早晨,我們家院裡有一些異常氣氛。
先是胡老禿胡嘎達為首的胡姓老輩人物出面,帶著豬頭羊腿、果品布匹,來見我爺爺。
談判耗時頗久。
最終胡老禿等一干人滿臉喪氣和惱怒,抬著帶來的那些豐禮,原路回去了。
後來,來了一位鄉派出所的楊姓副所長。
又後來,來了幾位死者的郭姓這邊的親戚。
這些人在爺爺屋裡一直待著不出來,間或傳出哭泣聲、哀求聲。爺爺抽著菸袋鍋,一言不發,鐵了心腸就是不鬆口。我進去一看,滿屋煙氣騰騰,爺爺臉色凝重,雙眼微閉,對那些遊說者、哭訴者和求情者視若無睹。爸爸和二叔以及郭家幾位老者也在屋裡,陪著爺爺。媽媽和嬸嬸忙裡忙外,給來者們倒水、拿煙。
那位楊副所長是胡喇嘛請出來的,說是來調解民事糾紛,其實是來給爺爺施加壓力的。
臨近中午,這夥人軟磨硬泡還沒有撤走的意思。
這時,老叔突然從外邊風風火火跑進來,大喊:“不好啦,胡家人抬著棺材快進咱們墳地了!”
爺爺霍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