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冢也。
而且劉刺史恰恰還稱不上是個英雄。
劉刺史這枚棋子,一貫是極有用的,上頭也願意留著他。他官做得不錯,為人也不算笨拙,野心亦有,這就夠了。是以梅姨娘要做的事,也僅僅只是用妾室的身份,留在他身旁,監視而已。
只要他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誰也不會動他,興許他長命一些,還能活到百歲混個人瑞的名聲。
可劉刺史安分嗎?
說安分,也不安分。
他既有野心,當然也就知道未雨綢繆的要緊。
如果不是那天夜裡,他醉糊塗了,恐怕他今日也不會以這般狼狽的姿態躺在床上等死。梅姨娘猶記得,那天劉刺史興致頗好,囑她溫了幾壺酒後,又要她在旁彈琴助興,一會吟詩一會胡亂唱曲的。
等到酒過三巡,酒意漸漸上了頭,他就伸長手臂攬了她進懷中,探手往她衣衫下頭去。
她滿心厭惡,可面上仍笑吟吟的,想著他平素也不過脫了衣裳摸上幾把就差不多了,根本不必她多加應對,便也就由得他去。
不曾想他事先服了藥,又吃了酒,竟比往常厲害上許多,揉著她折騰了很久。
她幾要作嘔,正要推開他想法子敷衍過去的時候,驀地耳垂一燙,然後便聽到他粗喘著的聲音說,“一個個的皆以為老子是條狗,卻不知他們的狗命都在我手裡……”
他應是醉得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嘟嘟囔囔說了好些這樣的話。
梅姨娘當即怔住,想著他這話說得怪異,立刻伸出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佯裝著,嬌聲問:“老爺手裡有什麼寶貝在?”
“寶貝?那是當然……”他赤紅著雙目,“他們做過的蠢事,我都一樁樁記下了……”
她如遭雷擊,思及自己留在他身邊幾年,竟從不知道這件事,頓時渾身發冷,趕忙追問起來。
可看著已經迷迷糊糊的劉刺史,卻只嘀嘀咕咕罵起人來,絕口不提方才說過的話。
梅姨娘明白過來他手頭必有一本賬簿在,但賬簿在哪,才是最打緊的。
一等劉刺史睡熟,她便翻身下床,將這訊息給送了出去。
可不等訊息回來,翌日清晨天色尚未白透的時候,劉刺史先醒了,他先揉著太陽穴吩咐她沏茶,後來忽然將手落下,眉頭一皺,張嘴就問:“我昨兒個夜裡,是不是說了什麼?”
梅姨娘哪裡敢應,只笑著將茶杯遞了過去,搖頭道:“老爺誇婢妾的琴彈得愈發好了。”
劉刺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點點頭將茶杯接了去。
因著外頭落雨,屋外的天色仍有些暗沉沉的。
梅姨娘在室內點了燈。
劉刺史忽然說:“悶得慌。”
梅姨娘愣了下。
他就要她陪著他出去看雨,梅姨娘只得應下,到了廊下,他突然又問:“你當真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話?”
梅姨娘心頭一跳,知曉他只怕是迷迷糊糊記得的,又見他神色漸凝,似有殺機,當即沉下紛雜心緒努力笑了起來:“老爺您這是怎麼了?別是做了什麼怪夢?”
“怪夢?”劉刺史低低道,“不像是夢。”他仔細地看著她,長嘆了一口氣,“可惜了。”
再喜歡,也終究只是個女人。
他緩緩抬起了手。
梅姨娘瞧見,毫不猶豫,率先推了他一把。
劉刺史猝不及防,沒有料到她竟會突然向自己動手,腳下一個趔趄,踩進了溼漉漉的雨水中,一滑,“嘭”地一聲摔了下去,後腦勺重重磕在了臺磯上。
梅姨娘這時才有些慌張起來。
她還沒有找到“賬簿”,甚至沒有得到回信,劉刺史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