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吊在一個男人的臂上,那樣的嬌弱,完全沒了他初見時的那股子不管不顧的刁蠻之氣。
左左起到一半的身體,像只受驚的刺蝟,縮成一團,樓下那個與悠悠的聲音摻和在一起的男聲讓他惶恐。
就像,他正看一副美麗圖畫,卻突然被一道黑漆漆的幕布裹住了身體擋住了視線。
上樓來的腳步,踩在木質的樓梯上,發出空洞的回聲,彷彿,每一步,都踐踏在他心上。
這樣晚了,送悠悠回來的男人定然是悠悠所信賴的,這樣晚了,能被允許進入一個單身女子閨房的男人,定然與她非一般關係……
聽見悠悠拿鑰匙開門時,左左抱住了腦袋,他將頭深深地向腹部位置埋去,他那麼害怕聽到即將聽到的一切。
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聽,哪怕越聽越疼他也要聽,愛情會讓人愛上自虐,精神的,肉體的自虐。
隨著悠悠的房門喀噠一聲關上,他的整個美侖美奐的幻象世界,轟然地倒下了,狠狠地砸亂了他的思維。
他聽見了悠悠的聲音,像優美的蛇,從木格子窗的縫隙裡鑽出來:抱緊點……
然後,他又聽到了一個男人粗壯的喘息和壞笑聲,房間裡響起了咚咚的奔跑聲,似乎是有人在跑有人在追,然後是砰砰的,有東西落地的聲音,有人被捉住了卻在撒著嬌半推半就的掙扎聲,有身體被扔到床上後發出的尖叫聲……
聲音,這些讓左左終生難忘的聲音,像一種惡毒的蠱,深深侵進了他的腦海,讓他恨不能將記住了這種聲音的腦組織挖出來扔掉。
悠悠似是哭泣似是呻吟的叫聲,像綿延的河,流淌在夏天的夜裡,在這個晚上,這種聲音,成為了一種動力,促使他,突然地抓狂,突然地,生出了一片陰森的殺機,突然地,想將這個世界,掀翻了毀滅了。
黑暗中,他仰望著撒滿了天空的星星們,它們毛茸茸的,眨著蓬鬆的眼睛,他的拳頭死死的攥著,他的齒緊緊地咬著,可是,他的腿,卻沒有力氣站起來,大片大片的眼淚漫過了他的臉。
無邊的絕望讓他喪失了支配肢體站立的動力。
後來,悠悠將面向曬臺的那扇窗子開啟了,他嗅到了一股複雜的氣味,撲面地,衝了過來,他望著悠悠,她裸的身體那麼美,像西方油畫上的少女,他看她那麼清晰,像一幅鑲嵌在窗子裡的油畫,她卻看不見黑暗中的他。愛在他們之間,就是如此吧?
她就那麼裸著,依在窗子上,抽菸,看著天空。
那時,左左還不知那個男人就叫陳年,他站在她的身後,雙手象魚一樣在她光滑似緞的身上游走,很快,悠悠的眼神就迷離了,毛茸茸的睫毛垂下來,像兩柄優美的羽毛扇,宛如倒懸的彎月,她緩緩回過頭去,傾情地看著他,緩緩地傾倒在他懷裡,呼氣若蘭地說:陳年,我愛你,很愛。
那個被喚做陳年的男人就吻她,吻得她將煙從視窗扔出來,用漂亮的小手,無力地捶打他的背,很快,窗子就合上了,然後,左左又一次聽到了讓他絕望的聲音,歌唱一樣,從窗子縫隙裡蜿蜒流出。
悠悠抽了一半的煙,猩紅地躺在腳邊,他看了一會,撿起來,嗅了一下,淡淡的香裡,滲出絲絲的苦澀,他擰著眉,放到唇上,抽了一口,狠狠地,忽然地,他的胸口就劇烈地疼了起來,他拼命地忍住了洶湧在胸口的咳嗽,將火紅的菸蒂,死死地按在胳膊上,他聽到了一陣哧哧的焚燒皮肉聲,在黑夜中,像電光火花迸發的剎那,一股皮肉的焦灼味道向四周空氣迅速瀰漫,他彎著腰,往樓下跑,冰涼冰涼的眼淚覆蓋了他清瘦的臉。
他終於可以大聲地咳嗽,終於可以大口地喘息,他氣喘吁吁地直起腰,一字一頓地說:陳年,為什麼悠悠可以那樣愛你?
那一夜,夜晚的空氣看見了這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