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鬆手,倏然渾身一緊,雙臂受束,動彈不得——居然被人從後面用一根牛皮細索的套馬索套住,猛力扯下馬來。
阿興重重跌落塵埃,忍痛回首看去。套馬索的主人,是一個眼睛因痛恨而佈滿血絲的魁梧大漢。
烏延何察!
烏延何察在追隨太祖之前,就是一個牧民,套馬是其必備的技能。其後南征北戰,這項技能更是為他增添了不少戰功。最牛的一次,烏延何察用這套馬索,將遼國的一個先鋒大將生擒活捉了,他也因此晉升到十夫長。現在,在他的拿手絕活之下,這個給他的小隊造成重大損失、該死一萬次的南蠻子終於被活擒了,烏延何察要讓他嚐嚐被活活拖死的滋味。…;
烏延何察猛抽一鞭馬臀,戰馬一聲長嘶,撒蹄狂奔。被繩索栓牢的阿興,被拖得一路揚塵。
“阿興!”何元慶眼睛都瞪出血了,如果不是被馬壓住身子,那怕刀斧加頸,他也要衝上去拽住那根該死的繩子,那怕連自己也搭進去。
在遠處屏息觀戰的阿吉與劉大驚得呆了,隨後發出一聲大喊,不顧一切衝上前,也不管自己拙劣的騎術與血肉之軀能不能阻擋。
阿興被拖得皮開肉綻,牙根都咬出血來,一雙眼睛熬得通紅——那裡面,有太多的不甘、不屈與壯志未酬的痛恨……
無論怎麼看,再這麼拖拽下去,不消一刻,阿興就要被活活拖死。然後,就會輪到何元慶。但就在這時,堅韌的牛皮繩索突然斷了!毫無徵兆地斷了!
繩索一斷,烏延何察險些摔下馬來。他氣惱地兜馬迴轉,將牛皮索扯過來一看,臉色頓時大變——斷口處雖然有些參差不齊,但卻是焦黑一片,怎麼看都不像自然斷裂。那是怎麼斷的呢?箭矢?不可能!沒聲音也沒看到箭支。而且四周地勢開闊,一目瞭然,哪有人射箭。利刃割裂?更不可能,周圍分明沒半個人影嘛。那叫喊著跑來找死的兩個宋人俘虜,也還在五十步之外呢。
難道會是……
烏延何察突然抓過繩索斷口湊近鼻子嗅了嗅,臉上的表情就像嗅到了大便……這一瞬間,烏延何察心裡掀起濤天巨浪,他嗅到的當然不是大便,而是一絲火藥味……
難道是——他來了?
烏延何察猛然抬頭,目光穿透層層草木障礙,投注到距此處約二里之外的莽莽群山上——那裡,正有一支焰火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絢爛的火花。這是烏延何察在人世間所看到的最後一個映像。下一刻,他的腦袋陡然炸裂,無頭屍身頹然墜馬。
堪堪跑到的阿吉看著那具頭顱破爛不堪的屍體,愣了好一會,突然在馬上跳起來:“狄大哥!是狄大哥!他來了!”
阿興艱難地掙扎站起,聞言茫然抬頭:“你說什麼?誰來了?”
話音剛落,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易水方向傳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易水兩岸的數萬人馬。無論是聚集在易水北岸的金人宋俘,還是易水南岸滿山遍野你追我逃的追兵與逃人,還是高踞山坡上觀“風景”一干金軍主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投注向一個地方,所有人的表情、動作在這剎那間定格。
萬千目光聚集的地方,就是易水浮橋。這一連串巨響,將浮橋炸成數段,木屑紛飛,火光沖天,濃煙蔽日,彷彿黑夜陡然降臨。
剛剛走到河中央的金軍北岸馳援的三百多名金兵,除了兩個炸點附近數十人馬,被炸得血肉橫飛,當場斃命之外。其餘近三百人馬,盡數跌入河中,浮浮沉沉,命在旦夕。
浮橋一斷,南北隔絕。
純白的大帳前,眾多目瞪口呆的金將中,宗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騰地一下站起,回首南顧,兇狠的目光宛若擇人而噬,從牙縫裡擠出寒森森的聲音:“他——來——了——”
第七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