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九弟,是曾國藩最大的心病,老弟四十一歲生日那天,老哥一口氣寫了十三首詩,或者稱讚老弟的功勳。或者抱怨世人的猜忌——就是他念給趙景賢聽的那三首了。
說到底,曾國藩還是希望老弟能夠復出,並把這個視作朝廷是否真正信任他曾滌生的標誌。
曾經有人向關卓凡建議,允許曾國荃起復,以此籠絡曾國藩。
關卓凡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這個方案。曾老九財發夠了,孽也造夠了,本事呢,也就那麼大點兒,後半輩子,還是老老實實在湘鄉老家當他的大財主吧。
收服曾滌生。俺另有妙計。
第四,曾紀澤出任駐英公使。可以起到重大的“另類”宣示作用。
宣示什麼?請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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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紀澤派任駐英公使的上諭一經發布,大夥兒一致哀嘆:真是有多少眼鏡都不夠摔得呀。
一個段子在官場上流傳開來:劉子默平調雲貴,加“欽差督辦軍務”,叫做“異峰突起”;曾滌生轉督直隸,痛快奉詔,可謂“一山還有一山高”;曾劼剛出任駐英公使,那就是“仰之彌高”,或者叫“雲深不知處”了。
資歷,資歷,還是資歷。
這個資歷,說的並不是關卓凡和曾國藩兩人熱烈討論的年齡、品級、爵位神馬的,而是一個關、曾二人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會宣之於口的事實——曾紀澤從未中式,連個舉人都不是。
曾紀澤是“廕生”。這個“生”,指的是“監生”,這個“監”,指的是“國子監”,即所謂“入國子監讀書”。前面有個“蔭”字,乃“恩蔭”之謂,說明了這個“監生”的資格,由老爹的餘蔭而來,不是你自個兒憑本事考進去的。
監生的地位,類似於舉人,也有參加會試的資格,但一向不被視為“正途”,況乎“廕生”?
更何況,曾劼剛三次會試皆不第?
事實上,曾紀澤連鄉試這關都沒能過,就是說,至始至終,是個“秀才底子”。正因為科場蹭陀,曾紀澤才絕棄舉業,轉攻西學,終於,東邊不亮西邊亮,第一次正式踏上仕途,便得付駐英公使這件“國之重器”。
唉,真是不知道亮瞎了多少人的……那啥啥眼啊。
曾紀澤屢試不第,跟老爹表示俺不玩兒了的時候,曾國藩倒是頗為開通的樣子,寫信給大兒子說:“爾既無志於科名祿位,但能多讀古書,時時吟詩作字,以陶寫性情,則一生受用不盡。”
大夥兒暗地裡都說,曾滌生這是沒法子,只好假扮大方,事實上,不知多想兒子裡面出來一個進士呢!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件事情上也不例外。果然,曾國藩把希望放在了老二曾紀鴻身上。可是,曾紀鴻的科運,並不比老哥更好,揹負老爹和老哥的雙重壓力,埋頭書經,日子過得實在是不輕鬆。
曾紀鴻日後會在本書露面,有所表現,此時暫且按下不表。
話頭回到朝野對曾紀澤履新的反應上來。
不是“正途”出身,爬到相當的位置,並不出奇。比如駐日公使徐四霖,乾脆是商人出身,連個秀才都不是。可是,一,人家徐子綏有軍功;二,論差份好壞,駐日公使怎麼比得上駐英公使?
之前,關卓凡大用的一班人,如伍廷芳、張蔭恆、唐廷樞、徐潤,等等,最好亦不過是個秀才底子,有的乾脆沒有正兒八經進過學,身上的功名是捐班捐出來的。這班人,大多也沒有打過仗,見過血,驟然大用,雖然也轟動一時,但他們的職位,在傳統士大夫眼中,或者“營營役役”,或者“追逐銅臭”,喧鬧過一陣子,對“讀書人”造成的實質性的刺激,是有限的。
可“駐英公使”不同,這是真正的“國家名器”啊!居然交付一個身無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