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彼此並沒有說過一句話。那是從日本啟程回國的時候,登船之前,人聲鼎沸、穿流如織的長崎碼頭上,她怯生生地站在母親的身旁,海風吹拂,衣袂飄揚,單薄的身體似乎隨時要隨風而去。
那個場景,一瞥之間,給了關卓凡極深刻的印象。不過,隔著一段距離,她的面貌,並沒有真正看清楚。只記得,小小的瓜子臉上,面色青白,神情惶惑。
去國離鄉,大海茫茫,前路未卜。
回國的海程,楠本稻、楠本高子母女,不但不和關卓凡同船,甚至不是同路:關卓凡率軒軍主力赴天津,楠本稻母女隨劉玉林部赴上海。
因此,長崎之後,今日之前,關卓凡和楠本稻母女,再沒有見過面了。
到了上海,按照關卓凡的安排,楠本稻母女就在清雅苑住了下來——當然,那個時候,這兒還不叫“清雅苑”,大門上還貼著“關寓”的紅紙。
眼前的這位麗人,就是長崎碼頭上那個單薄、蒼白、惶惑的女孩子?
不曉得是錯覺,還是十幾歲的女孩兒“拔條兒”了?關卓凡覺得,眼前的楠本高子,比長崎碼頭上的那個女孩,高了至少半個頭——這才過了大半年的光景呢。
不過,這大半年的生活,應該是她這十幾年來過的最優渥的生活。
人明顯豐滿了起來,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兼之沒穿寬大的和服,換了漢裝,梳了漢髻,愈發顯得身段窈窕。
只是,秀麗無儔的面龐上,一股淡淡的迷茫和憂鬱,依然遊移於眼眉之間,似有若無,難以名狀。
這個神情……好熟悉啊。
在哪裡見過呢?
對了,就在她那張被稱為“幕末第一美人”的照片上。
那張照片,是她十六歲的時候拍的,現在,她十四歲。
思緒紛繁,不過,關卓凡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平靜的:“是高子——看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怎麼樣,在這兒住著,還習慣嗎?”
“回王爺,”楠本高子輕聲說道,“極好的,扈姐姐、楊姐姐都極照顧我的,我——”
說到這兒,突然打住,臉上微現惶色,向扈晴晴、楊婉兒微微地蹲下身去:“啊不對……高子……僭越了,側福晉……恕罪。”
關卓凡笑了,扈、楊亦不禁莞爾。
扈晴晴伸手握住高子的手:“傻妹子!”
“‘側福晉’什麼的,”關卓凡說,“是給外人和下人們叫的,在家裡邊,她們兩個,就是你的姐姐,你不叫‘姐姐’叫什麼?沒的生分了!高子,這兒就是你自個兒的家——你曉得嗎?”
“是……高子明白,高子……謹遵王爺的吩咐。”
楠本高子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眶已經微微泛紅了。
關卓凡笑著擺了擺手:“我沒那麼多吩咐。她們倆既然是你的姐姐,我就是你的姐夫,跟姐夫說話,用不著這麼客氣。”
扈晴晴抿嘴一笑:“就是!”
拉著高子的手,轉向關卓凡:“王爺,要不然,挑個日子,我和婉兒,就正經認了高子做妹妹,可好?”
關卓凡怔了一怔,看了婉兒一眼,意有所詢。
“姐姐這個主意,”楊婉兒笑道,“真正是極好的!有這樣好的一個妹妹,我是求之不得呢!”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們姐倆兒都這麼說,就這麼辦吧。我沾你們姐倆兒的光,也平白得一個好妹妹!”
高子的小臉兒,已是漲得通紅:“我……我哪裡高攀得起?”
“哪有什麼‘高攀’、‘低攀’?”關卓凡呵呵一笑,“高子,我等著你給我磕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