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門,伊軍門,”金雨林快步走過來,已經看清楚了。心說撫臺的這幫弟兄真是忠心耿耿,大熱的天,兩個提督銜的實缺總兵,全套公服替他在這裡站規矩迎客,也未免太隆重了。只是奇怪,怎麼兩個人都把大帽子拿在手裡。
“老金,大喜的日子,你怎麼空著手來了?”張勇打量著金雨林,笑得莫測高深。
“怎麼能空手,”金雨林從長隨手裡接過東西,笑嘻嘻地說,“自然要略備薄禮。”
“帖子上不是寫了,一切禮品禮金,敬謝不敏?”
“寫歸寫,送歸送嘛,”金雨林不明白張勇這是演的哪一齣,“張軍門,你也太小瞧我了,這點規矩,難道我還不明白?”
“好,好,老金你挑的一定是好東西。”張勇連連點頭,“快送進去吧,老總正等在裡頭呢。”
金雨林含笑哈一哈腰,邁步就要進門,卻又被伊克桑叫住了。
“老金,你別聽老張瞎說,他這是冤你呢,”伊克桑不像張勇那麼多花樣,苦著臉說道,“你的東西送進去,非吃一頓掛落不可。”
“這……”金雨林愕然,看看張勇,又看看伊克桑,“伊軍門,那你們二位……?”
“我們……”伊克桑遲疑了一下,才老老實實地說道,“是在這兒罰站。”
金雨林大吃一驚,轉身把捧著的東西往長隨手裡一塞,連連揚手:“走!走!”
等長隨走出幾步,金雨林卻又把他叫了回來,在耳邊叮囑了幾句,這才跟做賊似的,溜進了側門。
張勇和伊克桑,則在門口站夠了半個點,才被關卓凡派圖林叫了回去。再見到老總,伊克桑不免訥訥的,張勇卻毫無愧色,從聽差帶來的衣包裡取了便服換上,該幹什麼還是照樣幹什麼。
這一回,再進巡撫衙門的官,人人便都是兩手空空,見了面,相互尷尬一笑,心說多虧了金雨林的長隨守在街口通訊息,不然怕要出洋相了。
畢竟是喜日子,這一場小小的風波,很快便消弭無形了。巡撫衙門的側廳之中,高堂滿座,大家給撫臺道過了喜,便都到這裡來等宴。武官由張勇來招呼,文官由金雨林來款待,幾個洋軍官,則圍著華爾說話,一屋子人抽菸喝茶,談笑風生,真是熱鬧極了。直到送親的隊伍到了,大家這才湧出來,要看新娘子。
送親的隊伍,是由租界裡喬治街胡雪巖的府上發轎,從北門進城,一直逶迤行到這裡。一共四頂轎子簇擁著花轎,前後則以圖林麾下的撫標騎兵護送,端莊大氣,卻不事鋪張,一路之上亦不用鼓樂,直到轎子抬進了巡撫衙門,才響了一段喜氣洋洋的嗩吶,宣告新娘的到達。
這都是劉郇膏與胡雪巖商量好的,既符合關卓凡現時的身份,又至於弄得奢華吵鬧,否則以胡雪巖的做派,必定拉起喧天的排場,那就不是關卓凡的本意了。
此時的天色,在將黑未黑之間,整個巡撫衙門,簷上宮燈,堂上紅燭,盡是一派喜意。一身紅妝的扈晴晴,披了紅蓋頭,由“阿姐”羅四太太扶著下了轎,裙裾不動,嫋嫋進了花廳——喜典和喜宴,都要在這裡辦。
花廳正中的案子圍了紅布桌圍,紅燭交輝,案子上供的則是一副五色緙絲的和合之仙,精美異常。關卓凡作為新郎,多少有些忸怩地站在案子前,待到羅太太將新娘子送到面前,在眾人的起鬨聲中,伸手將軟緞蓋頭一揭,終於又見到了扈晴晴那張含羞帶笑,白裡透紅的俏臉。
這一下,愛意滿盈,輕輕喊了一聲“晴晴”,恨不得像西式婚禮一樣,在她嬌豔欲滴的雙唇之上,深深一吻。
“行禮——”司儀拖長了嗓子,喊了一聲。
這個“行禮”,卻不能如撫臺大人所想的那樣接吻,而是做妾的,要給“新郎老爺”磕頭。扈晴晴向關卓凡凝望一眼,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