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號寫的是“祺祥”,文意的好壞先不去說,這樣藐視太后,卻為多少通曉幾分政事的慈禧太后所不能接受。
“先帝在日,也是這個規矩麼?”慈禧太后看了一眼慈安太后,將諭旨向外一推,緊緊盯著肅順說。
肅順一時語塞,沒想到被她捉住了漏洞。但他並不引以為咎,而是立刻便講出一番大道理,從民生凋敝談到國庫空虛,從江北的捻匪談到江南的“長毛”,強調現在人心惶惶,早定年號可以有利於穩定政局。口沫橫飛地說到後來,乾脆讓人取來一個布包,開啟一看,是六枚錚光瓦亮的嶄新母錢,上面是“祺祥重寶”四個字。
“太后請看,這是錢樣子!”肅順指手劃腳地說,“只要年號一頒,新錢立刻就可以開鑄通行,民間的物價,也就可以穩定下來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
這等於是在反詰太后,語氣可以說是無禮已極。他所說的一番道理,雖然不錯,但卻始終彌補不了那個漏洞:擬幾個備選的年號請太后當面圈定,又能花費幾刻鐘的時間?何以敢自作主張,連新錢的模子都做好了?這樣赤裸裸的蔑視,就連忠厚的慈安太后,也覺得實在不像話。
然而事已至此,竟沒辦法不聽他的,終不成把新錢的模版毀了重鑄?只得忍氣吞聲,在諭旨上矜了印,回到宮中,自然大罵肅順可惡。
“肅順可惡!”關卓凡聽完,當然也要做這樣的表示,“難道就沒辦法治治他?”
“兩位太后都說,要治他,非恭親王不可,”安德海壓低了聲音說道,“只是不知道六爺是什麼個打算,竟是一點聲息也沒有。”
我倒知道,關卓凡心中苦笑。他現在的處境,甚為尷尬,明明兩頭都視他為自己人,他卻偏偏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做這個牽線搭橋的紅娘。
自己是恭王派在熱河的臥底,而且一臥就是半年。恭王有這樣的心術,如果自己向太后明言,那兩宮以後對恭王會是個什麼觀感,難說得很,對自己也不見得是個好事。
而自己緣何能取得太后的信任,就更難向恭王一方啟齒——難道還能跑去對曹毓英說,自己跟年輕的太后之間,曾有過兩夜風流?
“唉,難。”關卓凡不自覺地搖搖頭。
“是啊,真是難。”安德海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悄聲說:“主子跟東邊兒說,實在不行,就要逼一逼六爺了。”
“哦,怎麼個逼法?”
“說是要找個御史上摺子,獻議垂簾!”
“這……”關卓凡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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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公開獻垂簾之議,是慈禧太后想出來的一著狠棋。自從她得到了大行皇帝賞下的那一方印,她的自信心便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這是源於肅順的失誤。在如意洲的那一次,他錯判了咸豐的意願,貿然提出來按“鉤弋夫人”的例子來處置懿貴妃,手段太烈,引起了咸豐極大的不安。雖然還不至於影響到咸豐對他的信任,但咸豐警惕到未來可能發生的慘變,終於在臨死前做出了這樣的重大安排。
給皇后和懿貴妃的印,不是拿來看的,而是實實在在代表了最高的權力——凡是顧命大臣擬就的諭旨,不經兩位太后用印,則視為無效。這等於是咸豐的遺命,為當時在場的王公大臣眾目所見,即使跋扈如肅順,也是不敢不承認的。問題在於,太后是否有權更動諭旨的內容?太后和顧命大臣之間,已經為此發生過幾次激烈的交鋒,但在肅順的高壓之下,結果都是以顧命一方的勝利而告終。
“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那這兩方印章,還有什麼用?”一向生性平和的慈安太后,被氣得掉下了眼淚,“不等於把咱們就當成擺設了麼?”
“姐姐說的是,”慈禧太后趁機說,“所以得想個法子,逼著老六他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