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候補的六品官,就敢擺臉子出來給他看,這不是開玩笑麼?
撫臺動怒,而且直指他是倚仗老師,蔑視上官,這個罪名如何當得起?齊秉融無奈轉身跪下,嚥了口唾沫,還待要開口分辨:“大人……”
“住口!”關卓凡根本不聽他的,揚聲叫道:“來啊——”
“嗻!”立刻便有門外的四名撫標親兵,聞聲而入。
“摘了他的頂子!”關卓凡氣得漲紅了臉,將手一指。以三等侯爵、一省巡撫的威嚴,不收拾了這個矮胖子,江蘇官場上下,又會怎麼看自己?這種時候,不管是朝中任何一位大老的親信,也要先辦了再說,何況區區一個徐桐?
“齊秉融,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六品官進來,我送你白身出去!”
這就是說,不止於摘頂戴,回頭還要諮下藩司衙門,行文吏部,革除他的官身。
齊秉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革除官身,就是說吏部的檔冊裡從此沒了你這號人,也就意味著自開蒙算起,二十載寒窗苦讀,十年為官,統共三十年的功夫,盡成泡影。固然還有一個進士的功名,也只能“悠遊林下”去了。
到了這樣的地步,難為他居然還能勉力支撐,不等親兵動手,自己取下帽子,用顫抖的手把帽子上那顆硨磲頂戴旋了下來,交在親兵手裡,面如死灰,長嘆一聲,忍不住便掉下淚來。
關卓凡的幾句咆哮,把隔壁屋內的錢鼎銘驚動了,來到簽押房門口,看到這一番景象,思忖片刻,還是悄悄走了進來。
“爵帥,”他走到關卓凡身邊,輕聲說道,“請暫息雷霆,借一步說話。”
錢鼎銘是太倉人,極有才名,曾擔任過戶部主事,後來父親去世,報丁憂回了江蘇。關卓凡出任巡撫,把他延聘入幕,非常倚重。上一回替關卓凡送信到安慶給曾國藩,把曾紀澤請到上海的,就是他。
然而他的這一句話,關卓凡餘怒未息之下,不肯聽了。
“定舫先生,等我先發落了這個虧空公款、目無上官的傢伙,”關卓凡搖了搖頭道,“你不必替他求情。”
“是,”錢鼎銘碰了一個軟釘子,神色如常,退開了一步,自言自語地說道,“可見這年頭,做個清官也不容易啊,不但要吃賠累,還要得罪上司,最後連官也做不成了。”
“什麼?”關卓凡皺著眉頭,望向錢鼎銘,“挪用縣庫,虧空公款的人,錢先生說什麼清官,他齊秉融配麼?”
“爵帥,”錢鼎銘笑道,“齊縣令後衙種菜,夫人紡布為衣,太倉人誰不知道?”
關卓凡吃了一驚,看看跪在地上,神色慘然的齊秉融,又看看錢鼎銘,懷疑地問道:“那怎麼能因為虧空,撤了差?”
“這個虧空,不是他自己的虧空,亦不是鎮洋縣庫的款子。”錢鼎銘嘆息道,“是流攤賠累。別人攤的額子,照樣轉派下去,他不好意思轉派,自己又賠不起,可不就撤了差事?”
關卓凡聽明白了,隱隱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一時大起躊躇。
*(未完待續。。)
第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
官款虧空,是各府縣常有的事情,箇中的原因很複雜,不盡是官員中飽私囊的緣故。其中錢糧收解不足,公務規費不敷使用,方方面面的需索等,都是源頭,甚至連一些應急的意外開支,因為不在奏銷的正項裡面,亦不得不暫借庫銀應付。關卓凡查過,以咸豐五年而論,單是江蘇一省的虧空,就達到一百零七萬兩之巨。
按照規制,一旦產生虧空,便要追比,其中的一部分,需要由相關的官員來賠付。而這個賠付,不僅是自己來賠,而是上下左右的官員都有牽連,層層攤派,是以叫做“流攤”。以一個縣令而言,上面攤下來,那就得拿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