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我們搶他的份子,收過煙後僅僅給了一個破舊不堪的籠子打發我們。我們氣壞了,把那破籠子給撕散了。少強眼珠子一骨碌,找了些塑膠篾子竟然編了起來。一下午過去了,我們終於仿製成功,我們還給第一個鱔魚籠命名為“氣死老五”。
從那以後,夏天的我們經常拎一個用可樂瓶子自制的魚簍,急不可待地到街上賣鱔魚。那個夏天充斥著各種零食的香味。儘管我們經常被水草割得傷口發炎,儘管買魚的老闆還是欺負我們不認識稱,儘管有時候我們吃劣質冰棒吃到厭食、嘔吐和拉稀,但我們還是很快樂,純粹的快樂。
1999年初,少強鄭重告訴我他要出去打工。他眺望不遠處火車站的表情幾乎成了我年少時的圖騰。原來他把那隻王八賣了。那隻王八是我們用自制的電捕魚器在李村的小泥塘裡捕到的。當時我們覺得我們已經發了大財,這隻王八肯定能賣一大把錢。於是我們偷偷把它養在少強家的地窖裡,並且計劃哪天賣了留著當上大學的學費。誰知少強竟然二百塊錢把它賣了,並且用來當他打工的路費。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背叛。那時報紙經常出現某某貪官攜鉅款潛逃,我覺得少強就是一個大貪官,可事實似乎證明他不是:在市裡的火車站,少強遇見一個女孩,她說她的錢被偷了,好幾天沒吃飯了。少強就給了她一百塊錢,然後又回來了。少強爸狠狠打了他一頓,並且問他為什麼把賣王八的一百塊錢給別人。當少強把剩下的一百塊錢塞給我時,他大貪官的身影渾然崇高偉大起來。那一百塊錢我始終沒敢花,我怕他爸知道了又要打他一頓。
寫給七個人(2)
那年是己卯年,一再留級的少強上初二。他十四歲。
那個夏天少強已經決定要考上大學,因為他在外打工的哥哥被車軋斷了雙腿。儘管我們的王八已經賣了,可能沒錢上大學。少強說,在外打工不容易,我們要走學習的正道。他說這話時,我家的公狗正在*他家的*,這讓他的話聽起來不那麼一本正經。他哥躺在堂屋的床上,一隻母雞咯咯噠咯咯噠在為自己下的蛋報喜,午後的陽光透過樹影搖搖晃晃,我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會索然無味。
少強被人從湖底的巖洞撈上來時,嘴裡、鼻子裡都是紫黑色的淤血,眼睛瞪得好大。聽大人說,他的肺都被撐破了。所有的夥伴都在哭,我卻沒有。我覺得人沒那麼容易死,村裡的老頭子六七十歲了還能顫巴顫巴地去廟會上看人跳*舞,十幾歲的少強怎麼會死在這破水塘。
少強躺在一個鋪滿冰棒的棺材裡,我覺得他很醜陋,他很浪費。那時冰棒已經漲到兩毛了。但是他父母不在乎,一直換冰棒,換了七天七夜,直到屍體有點發臭了,他們才把他埋了。後來少強獲得了一個“救人小英雄”的稱號,因為有一個小夥伴終於承認少強是為了救他才不小心鑽進湖底的巖洞憋死的。然而這稱號是我們封的,並沒有得到大人們的承認。他們始終認為少強是為了撈一個一塊錢的硬幣才淹死的,而那一塊錢的硬幣是他父母獎勵給期末考試及格的他買冰棒的。
'二'何林
何林打架真的很勇猛。他騎著那輛70年代的,從他老爸那繼承來的老鳳凰衝向那群打我的小子,然後一個人打他們五個。然後晚上我在寢室給他的臉塗六十五度的二鍋頭消毒消腫。
我現在已經忘了那次為什麼被人打,但何林歪著脖子看窗外月光的情景我還記得。他痛得睡不著,扭過頭對我說,下次打架能不能你也上,我一個人實在打不過他們五個。
事實上,他不是壞孩子,在中學他沒有打過第二次架。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是夠義氣夠兄弟,但是我一看見“義氣”和“兄弟”這倆詞,馬上就會想起第三個詞——“何林”。
那時去縣城的公路上還有好多衝天楊,鎮上的兩條小河也沒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