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身後笑笑,但轉念一想笑他也看不見。我問劉二孃,問劉大哥,問他的小侄女,問他的嫂子,還問我媽,我爹,我的兩個姐姐。
得知一切安好,隨後便沉默了。他賣力地騎,滿眼倒退的麥田,與麥子爭奪養料更加茁壯的野草,遠處的群鳥“轟”的一聲飛上天。
好像回到小時候。我家的地和劉家的隔水溝相望。小的時候劉小哥總把我安放到車後座,一路風馳電掣地騎去田地。那時總有說不完的話,現在卻一直沉默。這是怎麼了?
雖然景色未變,但這兒不是從前。
誰把星光偷換(3)
幫助家裡收麥子,曬得又黑又紅。回學校後總感覺心神不寧,想家。給家人寫信,幾次動筆又放下,最後把紙揉成一團,扔在宿舍的紙簍裡。
元旦下了場雪。大姐捎來厚衣,還有我媽煮好的幾個茶葉蛋。寢室裡其他小孩出去了,姐坐在我床上為我剝雞蛋,一邊閒聊,問我近來的情況。
後來聊到田紅蓮。姐嘆口氣,把雞蛋放在我手裡。她說田紅蓮在外面風風光光的,其實是給人做小老婆。不知怎麼被外出打工的村人知道了,在村裡村外傳的有鼻子有眼。後來好事的把舌頭扯到田老頭耳旁,冬至那幾天田紅蓮回來了,老頭子硬不讓她進門。田紅蓮扒著門縫一直哭。天冷,許是受了風寒,又堅持不坐她男人的車,回去時走路歪歪扭扭的。
田紅蓮和大姐差不多的年歲,小時在一起玩。大姐說起來總是無限感慨,嘆氣,雙眼也是潮溼的。她給我剝另一個雞蛋,又對我說:“聽說劉家大哥最近不太好。”她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這裡,不太好。”
我一愣,半口雞蛋噎在喉嚨間,咽不下去。
姐臨走的時候,雪還在下。我勸她一會再走,外面大風大雪的。她搖頭,站在門口,忽然把一隻手搭上我肩膀,說:“天天,你得努力。你是男孩,爹媽都指著你。”
我忽然感到很難過。我扶著門框,看著大姐消失在瀰漫的風雪中,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二姐曾被劉二孃叫過魂。我躲在她床下,看了劉二孃施法的全過程。
後來我有樣學樣,把三根蠟燭擺在灶臺上,去燒剪成月牙形的黃裱紙。還沒把紙粘在蠟燭上,被我媽發現了。她帶著哭腔訓我:“小祖宗,你想幹什麼?這是你能玩的嗎!這種事,跟鬼神犯衝啊,會遭報應。你知不知道。”
我以為我媽嚇唬我,但看她流出眼淚,便吐吐舌頭,不敢再玩。若做法真與鬼神犯衝,會遭報應,那是我媽真正說對了。
年關降至,聽說劉大哥忽然瘋了,從家裡跑出去,便沒了音信。原本笑靨如花,嬌小的女人,把自己閨女送到劉家,說不想被個小女娃拖累。
我爹媽聽說這事,在飯桌上嘀咕,說這女人不僅中看不中用,還喪盡天良,連自己親閨女都不要。
彼時劉小哥去了東北做生意,路遠,心疼車費,過年沒有回家。劉二孃和孫女的年分外冷清。劉家曾經找過劉大哥,但無功而返,家本來就敗破,現在更不成樣子。劉二孃沒了從前的精氣神,頭髮灰白,臉上的皺紋比以前深。她見我不再打招呼,眼神總是飄忽,不知望向哪裡。
我第一次見那個小女孩,嘴唇很白,不愛說話,衣服很大,很土。但劉二孃離不開她,老把她的手攥在掌心,去哪都要帶著。
開春時有些冷,葦河上的冰塊還未消。天總是灰濛的,雲朵也稀少。河邊的柳樹長出枝芽,風吹過來一顫顫的,像在打冷顫。
平常的一天。我媽幫我收拾上學用的必需品,一邊絮絮叨叨的叫我注意身體,別為省錢吃得太少。我怕她說出“你大姐二姐靠不住,以後只能靠你了”之類的話,一路“恩”“啊”地應付過去。
忽然聽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