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掃過一眼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廝:“去打一盆溫水過來,不用太熱。”
趙氏按捺不住,緊張地上前推開裴長意,伸手將裴長遠的被子往上掖了掖,把他整個人裹緊。
她轉頭看向裴長意,微微蹙眉,語氣裡帶著幾分責怪:“他發著燒,凍得發抖,你為何要拉扯他的被子?”
裴長意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母親緊張的神色,緩緩搖了搖頭。
“從前我在林家村,有一次也像長遠這般發著高燒。林氏也請了大夫,只是我一口藥也喝不下去。”
“燒到第三日,村子裡的老人都勸林氏早日為我準備後事。這怕不是高燒,是中了邪。”
“荒謬!”趙氏握掌為拳,心中泛過一絲酸澀。
裴長意是她的兒子,她如何能不心疼?
自從認回這個兒子,他從不提自己在林家村的日子,只說都是過去的事。
趙氏不是不想問,可話到了嘴邊,總好像問不出口。
今日是她第一回,聽裴長意說起那些日子。
裴長意似乎並未察覺到趙氏的情緒,繼續開口說道:“幸好林氏並未放棄,她四處尋醫,終於為我找了一個遊方郎中。”
“那郎中一見我們,便要求林氏先把我身上厚厚的棉被去了,發熱之人需要的是散熱,不是保暖。”
他說著話,眼神落在裴長遠身上:“母親,大抵是我裴家兒郎通病,藥是喂不進的。勞煩太醫之前,不如先試試兒子的方法?”
趙氏眼底是按捺不住的緊張,事關裴長遠的一切,她都不想冒險。
可裴長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真摯,似乎帶上了一絲溫度,趙氏實在不忍拒絕他。
“好,你且試試,若是到了今夜還是未降溫,就要勞煩你幫長遠請太醫來。”趙氏語氣溫和,唇角微微勾起,努力擠出笑意。
身後的雲嬤嬤卻是不由自主地挑眉看了一眼裴長意,眼底帶上了一抹心疼。
她跟隨趙氏多年,連她細微的情緒變化也能感受到。
她知道趙氏此刻對裴長意心存愧疚,可那種感覺,到底與對裴長遠全然不同。
只怕趙氏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她的客氣溫柔,本就是不對的。
她甚至沒有問問裴長意,後來是如何退的燒,也不曾關心他在林家村可還吃過別的苦頭。
雲嬤嬤輕輕拍了拍趙氏後背:“夫人,您先回去休息,這裡讓我和世子爺看著吧。”
趙氏原本不肯,見雲嬤嬤眼神不住地看向裴長意,這才稍稍回過未來,由著丫鬟將她送了出去。
裴長意恭敬送了母親離開,轉身便指揮著小廝幫裴長遠去除身上棉被,用溫水擦身。
小廝丫鬟圍著裴長遠忙裡忙外,裴長意長身玉立地站在一旁,雖然只是看著,卻也陪了許久。
看他那模樣,似乎全然不曾介意裴長遠奪了屬於自己的母愛。
雲嬤嬤站在一旁仔細打量著裴長意,輕嘆了一口氣,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老奴記得世子爺剛走丟時,夫人焦急,大病了一場。”
“那時二公子時刻陪在夫人身邊,明明是那麼小小一隻,還要勉力為夫人端茶端藥……”
雲嬤嬤淚眼盈盈地看向裴長意:“世子爺莫要怪夫人。夫人心中不是沒有你,只是多了一個二公子。”
裴長意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開口,語氣疏冷:“是我該多謝長遠替我盡孝多年,若非有他,母親怕是早已撐不住喪子之痛。”
他說喪子之痛……
雲嬤嬤雙手發顫,只覺裴長意用詞不當,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二人沉默了許久,房間裡很是安靜,只有裴長遠微微的呻吟聲,帕子浸入水中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