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的功能,它不顧與膀胱的手足之情,正興奮地蠕動,小如感到它張開的大口伸到胸部,跟口腔僅一步之遙。上邊飢渴交迫,下邊不堪重負,但同樣的哀痛欲絕。滿足上邊的願望對下邊無疑是雪上加霜,然而,憑小如的處境,他只能先解決胃部的翹首,暫時擱置膀胱的燃眉之急。掃清了思想障礙,小如仰起脖頸,將剩下的半碗粥倒給虛張聲勢的胃袋。兩粒浸泡得皺皮的花生米是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去了,小如聽到膀胱艱難的喘息聲,看到囊狀體如充氣過分的氣球,透出裡面褐黃|色的漿汁。
小如把塑膠碗和碗裡的兩粒花生米交給帥哥,帥哥輕輕往嘴唇一扣,它們就牢牢地被他咬在牙縫間了。帥哥見小如撐住水池緩緩起立,頭上汗珠密佈,臉色發青,左邊撞傷的眼瞼神經質地跳動。帥哥扶著搖搖晃晃的小如靠到固定在牆壁曬衣服的鋼筋上,讓他雙手抓緊鋼筋以減輕雙腿的負擔。
小鳥抱出來一摞碗,撂進桶裡,帥哥滿上水,挽起袖管洗滌。小如雖然奄奄一息,還是看清了他們之間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大家喝飽了粥,紛紛出來看稀奇,對小如的病症各抒己見。刀疤還摸了小如的額頭,把了脈,踢踢腿彎子,確定偽裝不可能這麼逼真,失望地走了。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刀疤說。
牢頭問刀疤:“怎麼著?”
“熊了。”
“再說吧。新娘,每日一歌。”
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唉”地應了一聲,只見他從褲袋摸出紅紗巾紮在頭上,翹起蘭花指誇張地扭動肥碩的屁股。新娘邊扭邊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小如聽不懂粵語,估摸歌詞大意是講女人被情人拋棄之類的。
外間太冷了,連帥哥幹完活也鑽裡間去取暖。現在,小如從一個引人注目的核心人物被拋到外間形影相弔,他就這麼把住鋼筋,面牆渾身戰慄。露天廁所就在旁邊,大家隨心所欲地使用它,小如對這種當眾脫褲子的勾當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小如顯然不能坐下或蹲下,那樣肚子要受擠壓;也不能走動,肚子再也經不起任何程度的振盪了。小如感覺不到冷,他覺得尿液經過血管充盈到血液所能抵達的每一個角落,尋找毛孔突破出來。身體似乎成了液體,軟綿綿的支撐不住本身的重量,心臟在奮力搏動,這股力量驅使小如篩來篩去。這段時間充其量不過個把小時,但小如彷彿經歷了一百年。
電鈴又響了,小如不解其意所以沒動。刀疤探出腦袋說:“進來進來,點名了。”
帥哥攜小如靠向門框,算是排在隊伍的最後。站在小如面前的是九爺,在一片明晃晃的光頭之間,九爺烏黑順溜的濃髮倍顯搶眼,還有那挺拔的後背,它紋絲不動反而給小如一種無可名狀的威嚴。
先是副所長陰沉的側臉晃過去,接著一名面板黝黑臉孔精瘦的幹部出現在監視窗,豎鋼筋將他的臉夾得更加細長。他攤開硬殼本子,喊一聲“報數”,大家依次往後報,一列報完接另一列。
小如氣若游絲發不出聲,大家隨幹部銳利的目光扭頭看面無人色的小如,等待幹部的發落。幹部收起本子問:
“新來的吧?”
牢頭替小如回答:“昨晚剛來的大學生。”
“胡說八道,大學生屙的屎你們都聞不到,還能跟你們這些畜生關在一起?”
“報告指導員,是副所長講的,我們也不相信。”刀疤說。
指導員“噢”了一聲,眨巴眨巴眼睛又問:
“臉上怎麼回事?”
牢頭說:“外面太滑了,不小心摔的。”
指導員舉起本子敲敲鋼筋,喝斥說:“我沒問你,又沒屎給你吃,搶什麼先?”
小如一陣心酸,申訴的機會終於到了,他想。因此抖擻精神,萬分委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