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同出一體的人,別無二致的臉,全然不同的兩種氣場,就那麼悄無聲息地四目而視。
過了良久,尖酸刻薄的魂魄突然笑了,饒是沒等到回答,她眸中依舊噙著遊刃有餘的從容。
「好。你不願告訴我,那我就自己來看——」
說著,她埋頭一竄,整個鑽入康喬身體當中。
那一瞬間。
迎著飛馳的經年與陌生的未來,歲月在耳邊嘈嘈切切,濃墨重彩的青年時光和消磨殆盡的年邁光陰呼嘯著劃過面龐。
她站在康喬的識海中,凝望著被她剝離,未曾參與過的那二十載年月。
看著相對而坐的年輕女子,和形容蒼老的男人,聽著四周落針可聞的寂靜,滿院鴉雀無聲。
春秋一日一月的過去。
他在加速衰老,而她容顏如新。
一個坐於日光灑照之處,一個身在陰影暗淡之間。
像是兩道永遠無法同步的時光。
她沉默地收斂了笑意,仰頭環視這片昏暗的意識,語焉不詳地輕嘆,不知是對著自己,還是在對她說:
「你啊……」
然後又戛然而止。
第48章 開封(廿二) 那樣的話,你不是太可伶……
回到溫府後, 康喬就將自己關入房中,她還是一如既往守在溫家老太爺的床邊,照看他吃藥, 喝粥,偶爾扶著老人家去院外走兩步。
僅此而已了。
誰也不知道那日夜裡, 被摒棄的遊魂是否真的重歸她體內,也不知道如今的狼族小姨到底是康喬還是遊魂, 更不知那抹飄蕩了幾十年的意識在她的識海深處究竟看見了什麼。
「小姑媽的意思,大概是要給老頭子送終之後,自行回山去。叫我們不必等了。」
重久叼著一根青枝在嘴裡剔牙, 「畢竟又不曉得人幾時歸西, 老在這兒耗著總不太合適, 像黑白無常等著勾魂似的。」
他說完, 把枝條一呸, 跳下花臺對嬴舟道,「你有傷在身,先養兩日吧。反正自家小姨的府邸, 多住幾天不打緊。」
連日以來發生的事情, 無論是失竊捉賊也好,失控狂暴也罷,讓眾人都有些身心俱疲。哪怕心寬如溫蕙, 也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間,模樣顯得魂不守舍。
小椿正把角落的花盆搬到窗前月下去, 細細地用絹帕沾濕水,擦拭葉片上的浮灰。
那叩門聲便是在此刻響起的。
動作不大,隱約帶了點試探的意味。
她一轉頭,就瞧見嬴舟挺拔高挑地立於門外, 只半邊身子照在屋內的燭火中,光影流轉之間,襯得五官眉眼似乎比白日更加深刻。
「嬴舟!」
小椿將絹帕丟開,跑到他跟前。
後者星眸中便隨之蘊上了一點溫暖的笑意,沿途追著她直到近處。
「還沒休息?」
「快了。」她說完,好像對他的登門頗有預料,狡黠地一挑眉,「哦……你來賠罪的?」
小椿興沖沖地把手攤著遞過去,「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他屈指在其掌心裡輕輕一彈。
「什麼也沒有……太晚了,我明日起早去街上給你買。」
末了,又拿視線小心地端詳她,「我是想來……看看你的傷恢復得怎麼樣。」
「啊……」
小椿聞言不甚在意地扭頭,吃力地去瞅自己的背,「已經痊癒了,也不需要包紮。皮外傷嘛,治起來很快的。」
嬴舟撩開她散在胸前的長髮,露出肩膀與脖頸。
燈燭閃爍之下,後肩的位置一顆綠豆大小的孔洞若隱若現,並在她說話牽動筋骨時,流出些許清亮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