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直到遇上了廣寒,我開始真的動了要安定下來的念頭,希望一生一世守住一個人——可是連這個念頭都沒有來得及安定,便又發生了那許多事——終究我是安定不下來,我也沒有這個本事守住她;現在,除了一個人回去竹林,又能怎麼樣呢?
他進了城,慢慢地走著。是的,她的氣味彷彿還留在這城鎮之中,暖陽之下。他相信竹林小屋的灰塵裡,也會融著她的氣味。他會在吃飯的時候想到她,會在睡覺的時候想到她——可以想的太多了,但是一年前的他,又怎會料到這樣的結局。
“有一天我是會突然消失的,說不定。就像我突然來到你這裡一樣。”
他走。他走到天快黑了,才發現自己累得再也走不動了。他跌跌撞撞地穿過林子。小屋一如既往,甚至門口,那沒來得及搬進屋裡去的吃飯的地方還在,被風吹雨淋得異常光滑——可是,天哪,我竟然這麼勇敢地回來了這裡,來折磨我自己。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不是都好過這間只有關於她的回憶的小屋子麼?
他捏住懷裡的簪子,掌心發疼。對。他想。明天就把它賣了,我好過日子——反正你也不想要了,對不對?
他伸手去摸門。不,沒有摸到——本來應該摸到的,可是很奇怪,沒有摸到。
他略略一怔,發現門自己開了。
你回來了?門裡的人在說話。
他渾身發軟,眼睛瞪住了門裡的人頭腦裡卻盡是空白——似乎全然不認得此人,卻又知道並非如此。他站住了,門裡的人也站住,但那雙眼睛,在那一句並不似那麼驚心動魄的“你回來了”之後,竟也溼潤起來,突然,只一瞬間便紅了,累得它們的主人再也按捺不住任何心思,撲過來狠狠抱住了他。
你怎麼才回來!我等你多少天了你知道麼!那雙眼睛的主人,倒真的哭了。
可是凌厲卻像木頭一般地站著,被這個人拉扯著,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更沒有言語。他像是在一瞬間丟失了魂魄,全然忘記了自己此刻是生是死。甚或是害怕自己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驚醒了這夢境吧——他愣愣地站著——頭腦裡,仍然是一片空白。
凌大哥?那個撲在他懷裡的人因他的木然有些微的緊張,悄聲叫他。
這稱呼似乎激到了他的某種回憶。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來,卻不知該往哪裡放,另一隻手也抬起,一樣,懸在空中。
你……你是……誰……?他嗓音沙啞,目光只看著屋裡的黑暗。
你問我是誰?懷裡的人訝異地鬆手要抬頭,而此時的凌厲才突然雙手一緊,狠狠地將這身體摟住了。
觸手是柔軟的發,貼到他鼻翼下的是他全然熟悉的髮香,除了,身體溫暖得陌生,溫暖得不可思議。他戰兢兢地摟緊,閉上眼睛。
你怎麼可能在這裡。他的聲音似乎全然沒發出來,只有自己能聽見。…
是的,她怎麼可能在這裡?那個風風光光嫁入豪門的她,即便不是在明月山莊,也應該由她的丈夫陪著在遊山玩水——怎麼可能在這裡,在他凌厲的屋子裡——等他回來?
我在這裡呀。她卻偏偏聽見了他的喃喃自語,收起淚來咯咯巧笑。他心中一動,睜眼,卻仍然不敢鬆手。
你為什麼要來……?他艱難地吐字。
你為了我弄得那樣,我都知道啦。懷裡的人輕聲細語。我哪能這樣丟下你不管。
不用來的……凌厲自語。已經……已經很夠了……
怎麼很夠了?
凌厲卻只是一笑。他想你已經不再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