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哥,你以為我這麼多年,一直在做著什麼樣的事情呢?”
“我在保護這些能滿足我的東西,能帶給我快樂的東西。我在汲汲營營地取得最終的滿足與快樂。我很清楚我要的到底是什麼,什麼對我而言是最具有價值的。”
“你說,在這樣追逐快樂的奮鬥的過程之中,我怎麼會不感覺快樂呢?”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我發自內心地快樂著啊。”
“邵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覺得我把人生的所有精神、注意、想法、努力,全部都集中在一個人一件事上,活像一個殉道者,是嗎?”
“……但我自己覺得,與其說是付出,我更像是在收穫。”
“也許再過幾年,邵大哥會碰見什麼人,碰見什麼事,它走進了你的心底,然後從你的心底開始沿著血液生長,進入骨頭,再塞滿身體的每一個空隙。你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會受它的影響。如果有人膽敢毀掉它,膽敢傷害它,膽敢碰觸它……”
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很輕微,卻像是在刀山火海之中翻滾過無數次之後,再也不能被磨滅一絲半毫的堅實。
“……哪怕拋棄身上屬於人的每一個部分,從此化作修羅地獄裡的惡鬼,也並不遲疑,也毫不可怕。”
“不止毫不可怕,甚至還叫人感覺由衷的滿足和快樂。”
“這個世界上,還有值得你豁出一切也要守住的東西啊……這或許不是世界上所有人最終的價值與快樂,但是我所要的最終價值。”
“說起來,剛才的好多詞都是和邵大哥學的。”
“……”她再閉一下眼睛,又張開。
“我說了這麼多,並不是為了證明你錯了……”她笑意瑩然,“證明一個我挺喜歡的人錯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什——”這是這一長段話中邵勁發出的第一聲,也是唯一一聲。
“你的世界太過分明,是非正誤,黑白對錯……你和我不一樣,但這又怎麼樣呢?”
“我挺喜歡你的,在你身旁我能感覺到快樂和安寧,你是唯一一個,不屬於從前的人。”
“邵大哥,我們的認識並不太相符,但我估計改不了,你也不需要為了做出任何改變——”
“殺了邵文忠之後就走吧。”
一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人並不適合呆在這裡。
“我挺喜歡你的,所以也希望……你能始終快樂。”
——而非反覆的質疑和妥協。
“邵大哥。”
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啊……
邵勁雖然跟著代王在馬場跑馬,但注意力早跑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
這真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能夠毫無障礙說出來的話嗎?哪怕考慮到古代和現代成熟度的差別,也果然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吧!
……可是再不可思議,關鍵點也並不是這些。
……她說得並沒有錯。
如果我非要留下來,我不能說服她,我又能認同她嗎?
如果不是因為認同,而只是因為喜歡所以無休止的妥協……我在最後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只是徒勞無功的傷害彼此?
……她的建議,我是不是應該認認真真的考慮一下?
“——我要那匹馬!”
太過尖銳的童音就如同錐子一樣刺入邵勁的耳膜。
邵勁被這道聲音驚得從神遊外物中醒了過來,一眼就看見自己跟著的代王正氣勢十足地指著馬廄中一匹體態健壯、毛色純黑的馬匹尖聲說話。
那黑馬顯然是有主人的,此刻馬伕正跪在一旁苦苦哀求:“王爺,王爺,這是陛下賜給二王爺的馬匹,您不能拿走,您不能拿走——”